至于主题歌,我怕写不出,也不好写,甚至于不必写。依我主观设想,全部故事进展中,人实生活在极其静止寂寞情境中,但表现情感的动,似乎得用四种乐律加以反映:一为各种山鸟歌呼声;二为沅水流域放下水船时,弄船人摇橹,时而悠扬时而迫紧的号子声;三为酉水流域上行船,一组组纤夫拉船屈身前奔,气喘吁吁的短促号子声;四为上急流时,照例有二船夫,屈身在船板上用肩头顶着六尺长短篙,在船板上一步一步打“滴篙”爬行,使船慢慢上行的辛苦酸凄的喊号子声。内中不断有时隐时显,时轻时重的沅水流域麻阳佬放下水船摇橹号子快乐急促声音,和酉水流域上行船特别辛苦,船夫之一在舱板上打“滴篙”,充满辛苦的缓慢沉重号子声相间运用,形成的效果,比任何具体歌词还好听得多。此外则在平潭静寂的环境下,两山夹岸,三种不同劳动号子,相互交叠形成的音乐效果,如运用得法,将比任何高级音乐还更动人。(26;149—150)一九八一年第三期《芙蓉》杂志发表了上影厂改编的剧本《翠翠》,沈从文十分不满,十月中旬致徐盈信中说:“若电影剧本必须加些原作根本没有的矛盾才能通过,我私意认为不如放弃好。……一加上原书并没有的什么‘阶级矛盾’和‘斗争’,肯定是不会得到成功的。……我的作品照例是目前人习惯说的极端缺少思想性的,……在生前看不到的重现于电影上,也认为十分平常自然,并不是什么值得惋惜的事。”(26;288)
一九八二年夏秋,上影厂两次寄来改编费,被沈从文两次退回,断然拒绝拍摄。十一月初,致徐盈:“上影厂文学部陈某,来一信,态度十分恶劣,且带讹诈性质。或许即《边城》改编人之一,并以‘业在文化部备案’为辞,似乎如此一来,我即可以不过问。正因此,我必须过问。”他不能够容忍自己的作品被胡乱庸俗化,“这样作为电影,若送到我家乡电影院放映,说不定当场就会为同乡青年起哄,把片子焚毁”。(26;456—457)
一九八三年,北影厂改编《边城》。二月,沈从文读了姚云和李隽培的剧本,写了很多具体修改意见。其后,又和导演凌子风及姚云一起讨论剧本。八月,电影开拍。
一九八四年七月十七日,荷兰纪录片大师尤里斯·伊文思(Joris Ivens)第二次来沈从文家访问,谈纪录片《风》事。此时伊文思已经看过《边城》的样片,印象不错,他告诉沈从文,翠翠和老船夫都好,外景也好,但感觉电影总是不如原作。
一九八二年,有人提出把《萧萧》、《贵生》、《丈夫》改编成一部电影,沈从文认为,还是改编成不相关连的电影短片为好,“意大利人曾如此拍过短片,得到较好效果,具世界性。”他特别强调,“不宜受现在理论影响”,“且配音必须充满地方性,力避文工团腔调,可能要第一流导演且随时和我商量,才可望得到成功。你们见我作品太少,不妨看到十本作品以后再研究,如何”。(26;368)
一九八五年初,同在中日友好医院住院的钟惦斐转告沈从文,作家张弦打算把《萧萧》改编成电影剧本。三月份,张弦即送来剧本初稿,后又来寓所听取沈从文的意见。一九八六年五月,以《萧萧》故事为主体、用了《巧秀与冬生》部分情节的《湘女萧萧》由北京青年电影制片厂摄制完成。一九八八年,这部影片在法国蒙彼利埃中国电影节获金熊猫奖,在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获唐·吉诃德奖。
—沈从文想象中的电影,或许只能在沈从文的想象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