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北地,鸭子的身价好像比鸡高得多多。似乎听人说过,酒筵之名贵者,首推燕菜席,其次即曰鸭翅席(这鸭翅并非鸭之翼,乃全鸭与鱼翅之合称)。所以,一般家庭中,平常很少食鸭者。过年杀猪不稀奇,待客杀鸡更平常,唯独鸭,谁家无缘无故会炖只鸭子呢。要吃鸭,只有上馆子,而且,除了烤鸭,若随便点几个菜,也很难得就轮到鸭身上。北平中山公园“长美轩”以香酥鸡出名,香酥鸭是到台湾以后才在食堂中开荤的。因此之故,起初也许是成见,也许是少见多怪,心里一直便认为鸭不宜于家中烹制。但为了入乡随俗,将近二十年的时光过下来,发现鸭也竟宜奢宜俭。而且,论价格它比鸡便宜,论斤两它比鸡实惠。虽然不能“白斩鸭”、“盐焗鸭”、“汽锅鸭”的完全和鸡同样派用场,可是,像湘菜的馄饨鸭,清炖一锅整只鸭汤,煮入几个馄饨,以精美大海碗上桌,用以待客也是既好看又中吃。
香酥鸭在现时现地是很普遍了的,但往往难以弄得恰到好处,它的烹作技巧,在于蒸一定蒸到透熟,而不可弄得皮破肉烂,蒸后必须吹到凉透,然后再锅大油多火猛地一炸。若是小炭炉子小锅,再浅浅的油,左翻右转地半煎半炸,则做出来的一定是酥也不酥,香也不香,卖相欠美的。有人更想多加花样,鸭肚中填以糯米八宝,在理想上当然是外焦内糯,非常好吃,实际上,这便更需要技巧,若是米硬而未熟,肉烂而不酥,反而不美。所以,笔者一直做香酥鸭都配以鸡蛋,美其名曰“子母香酥”。也就是把煮好的鸡蛋去皮,和鸭同样入油炸成焦黄,然后再半装鸭腹,半摆在鸭下,旁边配以椒盐上桌,如此给人的观感较新,吃起来也不坏。
至于八宝鸭,我却认为与其填整只的,还不如广东馆中的八珍扣鸭为上。把鸭身切成骨牌块,先在碗中摆好,上面加上糯米八珍,入笼蒸透,吃时扣入大盘中。如为了情趣,无妨在盘的前端摆上鸭头,尾端摆上鸭脚(当然是同时蒸煮的),两边再饰以番茄片、菠萝片等。这比把一只整鸭,上桌后再破腹食来,弄得满盘狼藉好些。
普通家常下饭,红烧鸭块、酸菜鸭汤都很好,想换换口味无妨来它个咖喱鸭块,不怕辣的以魔芋豆瓣酱烧鸭块更味浓香辣。酱汁鸭子凉吃下酒极好,咸水鸭则买自板鸭店,比自制方便。此外,如菠萝生炒鸭片、当归鸭汤,则地域性太浓,不是人人爱吃的。倒是北平菜馆中的海参扒鸭条,在目前比较少见了,哪次请客时摆出这么一盘半白(鸭条)半黑(乌参)、汁浓味厚的大菜,一定很可叫座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