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火燎,是北方人的一句成语,上次只谈到烟熏,今天要谈到火燎。说实在的,火燎也从未被用于烹饪技术上作名词或动词的,试问,哪位又吃过“火燎活猪”?
不过,火燎之实却又不少,只是在官称上都说烤而已。我们中国之烤,不同于西菜西点,那种放在电热器里、烤箱之中弄熟的吃食,实在是我们的焗。我们所谓烤,一定是指着用明火,直接烧燎的意思。
关于这,有一段笑话,是说某乡巴佬进北京,看见馆子门口有“涮烤”二字,不解何意,后经打听,原来是吃肉的方法。回家后便自作聪明,弄了一大块生肉,先用刷子狠狠地刷洗一阵,然后便燃柴草烤之,结果“皮焦骨头生”,乃叹曰:“一定京城里的人都是没锅的,要不他们干吗会吃这种燎不透的东西呢。”
其实,这种乡巴佬大有人在,笔者在只听“烤肉”这名词之时,也认为一定是把肉叉在大火上烤的,等后来亲自尝试,才知完全不符想象。当时曾认为,“这等于在平底锅上炒肉片嘛!”后来仔细体会,才识得个中真味。在北平所吃的烤肉,大致上和现在标榜的北平烤肉、蒙古烤肉相同,但其细微的差别却很大。第一,那里用的烤肉支子,缝际较大,火焰可以透锅而上。第二,那里烤肉是随烤随吃,每次不过烤十数片肉,略烤即熟。第三,那里烤肉时只配很少的葱丝、香菜,绝没有青韭、洋葱等出水的蔬菜,而作料也只略蘸顶好酱油,不似这里又是姜汁,又是糖水。所以,烤出之肉,略带烧焦的香味,是炒肉绝对不会有的。所以烤肉还是名副其实的,存有火燎风味。
烤鸭当然也是真正悬鸭于明炉之上,否则鸭皮不会香脆,这和烤箱中的电烤鸭一比就可以明白。广东的烧乳猪,同样是烤。叉烧则是烤肉条,其实是炸的。不过,上面所谈的烤,多不宜于家常,因一般家庭之中,很难有那种设备,试想,在新式的公寓楼中,可以大燃明火吃烤肉吗?
但事在人为,当隆冬之际,室内生一盆红红炭火,火上支个铁丝架,鸡翅鸭膀、肫肝鸡什、鱼生肉片,先以作料(酱油等)浸好,再串以铁丝,放在架上慢慢炙烤,或家人围坐,或友好浅酌,其风味又殊于火锅或鸡素烧了。当春秋佳日,郊外远足,便当盒中,带着了肉类,只要有火柴一盒,铁线一卷,亦可随地取柴,大吃烧燎,这种野餐,比其他方式更富野味。
“叫化鸡”当然是很原始的,该属于烤,可是,那实在是煨多于燎,等于隔着泥土烧熟的,鸡肉绝无烟火气。至若“富贵火腿”,如今纯是餐馆中的名菜,从野蛮进入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