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过去事物的无知(4)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由富人组成、富人执政、为富人服务的政府—奥巴马受惠于高盛集团和摩根大通,罗姆尼则是从贝恩资本公司这一企业雇主中成长起来的。事实也许让人难以接受,但这并非巧合。在历史的记载中,你从哪能找到一个由穷人组成、穷人执政、为穷人服务的政府呢?美国的组织结构表是可售的,决定它的是金钱而不是贵族的特权、国王的宠幸或上帝的恩宠。十八世纪耶鲁大学的学生是按照他们的社会名望排名的;同样,殖民时期的费城舞会上的舞伴卡、房间里沉浸于一段音乐中的年轻女子也是由金钱构成的礼仪准则支配的。前十任总统中有八位拥有相当于今日市值两千万美元之多的财产(地租、资金、奴隶),而与他们相伴的是两位罗斯福总统、胡佛、肯尼迪、布什父子。在其绝大部分的行政年限内,白宫始终作为金钱的第二个家发挥着作用。

历史上,这个国家无时不被钉在黄金的十字架上。俄亥俄州的煤炭商人马克·汉纳掌控了1896年威廉姆·麦金利对威廉姆·詹宁斯的总统竞选,他如此提出自己的观点:“在政治领域内有两件重要的事,第一是金钱,第二个我忘了是什么了。”而我们自己的有线电视评论员到今天仍把这个说法当作新近的突发新闻宣布。2010年最高法院通过了联合公民(Citizens United)法案,撤销了市场不准干预政治的禁令,由此印证了那位在1896年被任命为最高法官的约翰·杰的话:“那些拥有这个国家的人,应该去管理这个国家。”

同样,历史上美国也从未在富人和穷人间宣布持久的和平。敌对状态或有短暂缓解,但在债权人与债务人之间的道德和社会鸿沟从来没有被填平。自诞生之日起,美国就浸染在繁荣和衰落的洗礼盆中,过去的二百二十五年中,这个国家经历了数次银行恐慌导致的拮据困顿,以及数次趋向崩溃的经济衰退。最坏的结果无一例外地累积到中产阶级维持体面地位之贷款的违约数额中,而那些本要向上一阶层流动的穷人则要为上一阶层的衰落承受代价。

在这个国家的生命中,有那么几个为数较少的阶段,社会被允许重新调整和实验,而无阶级社会就是从这几个阶段获得其可信性的,这包括1830—1850年代以及1950—1960年代。不过大体来说,历史会告诉我们: 游戏总是被严密地操纵以使富人受益、穷人消耗,无论前者多么自私自利、愚不可及,后者多么富有创新性或企业家精神。

民主社会高度重视公平,但资本主义经济不是如此。对资本主义来说,不公平—贱买贵卖—是游戏之名。在十九世纪的最后三十年和二十世纪的最初三十年,阶级矛盾为报业提供了它们最好、最醒目的标题:工业化的东部铁路公司的恶棍镇压工人动乱、3K党在南部乡村私刑处死黑人、美国军队在西部平原上灭绝印第安人、平民主义和激进主义运动、美西战争、1919—1920年联邦调查局对共产主义者(以及自由派、无政府主义者或外国人)的围剿、1929年的经济崩溃。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承认美国格局的诸多弊端不是否定其政治和商业的众多完善之处,也不是否定美国人道主义各种慷慨的证明。恰恰相反,民主不仅将矛盾视为其存在的正常状况,还视为其必要条件,而民主这一观念的结构就像是依赖各种相对力量达到平衡的悬吊桥。只要各种压力以或多或少相同的重量彼此对抗,只要有足够的人有足够的勇气维系在管理者与被管理者、资本与劳力、男人与女人、物质与精神之间的论辩,那么民主工程就不会倒塌。如果我们不知道自己所继承的真理是如何或为何获得的、以何种胜败比率、以人类何等的想象力和表达能力,我们就会失去这一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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