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太太把孩子们带到街上,他们只穿了内衣。尽管那天天气很热,但她在慌乱中却担心他们着凉,于是回到倒塌的房子,从废墟下找到她为突发情况准备的一包衣服。她给孩子们穿上裤子、衬衫、鞋子、一种叫做“bokuzuki”的棉质防空袭头盔,甚至还给他们穿上了外套。孩子们没有说话,除了五岁的美也子,不停地问道:“为什么是晚上了?为什么我们的房子倒了?发生什么事了?”中村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空袭解除警报不是已经响过了吗?她看了一下四周,在昏暗中发现附近所有的房子都倒塌了。为了给隔火带让路而正在拆除的隔壁房屋,现在完全垮塌了,而为了社区安全而献出自己房子的隔壁邻居,躺在地上已经死了。当地邻组负责人的妻子中本太太满头是血地从街对面走过来,说她的孩子被严重割伤,问中村太太有没有绷带。中村太太没有绷带,但她又爬进了自家房子的废墟,从里面拿出一些她做裁缝时用的白布,撕成条,给了中本太太。她在拿布时看到了缝纫机,于是又回去把它给拖了出来。很明显她不能随身带着它,于是她不假思索就把自己的谋生工具塞进了房前的一座水泥蓄水池—每个家庭都按要求建一个这样的蓄水池,应对可能的火灾。几个星期来,这个蓄水池一直被她视为安全的象征。
慌里慌张的邻居幡谷太太叫中村太太和她一起逃往京桥川附近的浅野公园。浅野公园隶属于富有的浅野家族,这个家族曾拥有东洋协和轮船公司。这座公园被指定为附近地区的避难中心。看到附近一处废墟起火(除了爆炸点的大火是由爆炸本身引发,广岛市大部分地区的火灾是由可燃的碎片落到灶台着火引发的),中村太太说要去救火,幡谷太太说道:“别傻了。如果飞机又来了怎么办?”于是,中村太太带着孩子们和幡谷太太一起前往浅野公园。她背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的是为突发情况准备的衣服、一条毯子、一把伞,以及她藏在自家防空洞里的一个手提箱。她们匆忙走过街区,听到从很多废墟底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一路上,她们看到唯一还屹立的建筑物是耶稣会的神父宿舍楼,就在美也子曾经上过一段时间的天主教幼儿园旁边。路过的时候,她看到克莱因佐格神父穿着血迹斑斑的内衣,手里拿着一个小手提箱,从房子里面跑出来。
爆炸刚刚结束,当威廉·克莱因佐格神父穿着内衣在菜园里徘徊时,拉萨尔主神父从房子外面昏暗中的墙角那儿走出来。他浑身是血,尤其是后背。闪光时他转身躲避,细小的玻璃碎片都扎到了他身上。克莱因佐格神父仍惊恐不已,但还是问道:“其他人在哪儿?”就在这时,其他两位在宿舍楼里的神父走了出来。切希利克神父没有受伤,扶着浑身是血的希弗神父。希弗神父脸色苍白,左耳上方的伤口一直在喷血,把他身上都染红了。闪光后,切希利克神父迅速跑到一个门口—此前他判断这是整栋房子里最安全的地方。爆炸冲击波袭来的时候,他没有受伤。他对此感到很欣慰。拉萨尔神父让切希利克神父带希弗神父去看医生,以免失血过多而死。他建议去找下一个街区的神田医生,或者找六个街区之外的藤井医生。于是,两人就走出教区到了街上。
耶稣会传教士星岛先生的女儿跑过来对克莱因佐格神父说,她的母亲和妹妹被埋在教区后面他们家的废墟下,神父们这时注意到,教堂前面的天主教幼儿园老师的宿舍楼也倒塌了。于是,拉萨尔神父和教堂女管家村田太太去救老师,克莱因佐格神父去了传教士家的废墟,搬开最上面的一层废墟残骸。底下没有任何声响。他肯定星岛太太和女儿已经丧生。最后,他在原来是厨房一角的地方看到了星岛太太的头。他确信她已经死了,拽着她的头发想要把她拉出来,但是她突然尖叫起来:“疼!疼!”他又挖开了一些废墟,把她拽了出来。他又设法在废墟中找到她女儿,把她救了出来。两人都没有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