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白鹿原》:陈忠实、王全安(5)

杨澜:这跟您童年的一些所见所闻还是有一些关系的吧?

陈忠实:我亲眼看到过。这个小说里写的是田小娥,被白嘉轩、被族长捆在一棵树上,让全族的人都来抽打,这个细节是我在生活中真实看见的。男性在那儿抽打,村子里的女人围了一圈,她们不动手,把小孩都赶得很远。尤其能听见那个女人的叫声啊,你想想那是个什么滋味。那个一声一声的尖叫,我们小孩在旁边都吓得一声不敢吭啊。当时小说写到田小娥的时候,构思田小娥这个人物的时候,第一个映现到我思维中来的,就是这个惨烈的场面。田小娥的跃现,让情与爱成为陈忠实创作过程中反复咀嚼的命题。他说:“确信必要而又恰当的性描写不应该继续成为禁区,是我对文学创作理解的一次突破。然而,分寸如何把握,却一直是我纠缠着的问题,又无法请教任何人。”

杨澜:您当时在写作的时候,好像自己还写了个小纸条,就是提醒自己在创作的时候,不要有所顾忌是吧?

陈忠实:在我青年时期,除了各种政治问题,男女关系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一个社会问题。我眼看到我同辈人,有几个人就因为男女关系上出事儿,被抓走了。看到同代人啊,我说有时候这个政治错误啊,比如说右派啊,什么““文革””中打个反革命啊,这个你无法预料,说把你打就打了,但男女关系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杨澜:所以当时要写的时候,实际上有纠结的对不对?

陈忠实:后来我写作的时候,我最初发表的那些短篇小说没女性。写的老汉,大家都说陈忠实写得最好的就是好汉,陈忠实不会写女性。但是到写《白鹿原》的时候,涉及性和爱、婚姻、家庭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下了决心。我意识到,尤其是田小娥这个人物,她的精神心理上所背负那些东西。我写了大概是十个字吧,不回避,不仅不回避,而且是撕开写。要把这个黑幕撕开,看看我们传统封建文化中最腐朽那一部分,就是封建道德。关键在最后,怎么把握这个分寸,不做诱饵。

杨澜:不做诱饵,什么意思?

陈忠实:不能把这个写男女的情节,作为吸引读者的一个诱饵。

杨澜:就等于这是您的一个底线?

陈忠实:这是我一个基本准则,它应该是作为人物的精神历程、心理历程必不可少的一笔。所以着重点就在这个不做诱饵的这个分寸的把握,那就全凭作家自己了。1997 年,茅盾文学奖的评审工作正紧张地进行。部分评审委员提出,《白鹿原》中部分情爱场面描写过于露骨,须删除。此意见一出,不可动摇。而在电影《白鹿原》的创作和审查过程中,这一幕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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