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于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敢拼敢闯,甚至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一九五四年的十一月,她参加了庆祝罗马至德黑兰航线开通的首飞仪式。这是她第一次与世界接触。登机的时候,她十分激动,仿佛自己正在登上的是一艘将要驶往月球的火箭。飞机在凌晨一点从钱皮诺机场起飞。“罗马在我们的脚下闪烁,仿佛一束萤火虫一般跳动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远处的一个亮点,就像一颗星星,跌落到无穷无尽的地球上。”整个航程中,她都没有闭上自己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当其他资格老的同事们都在打呼噜,或者喝着上等烈酒的时候,她将自己的鼻子贴在舷窗上,写着笔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黎明令她眼花:“我们头顶的天空依旧一片黑暗,但是在东方,在马尔马拉海的位置,地平线变成火红色,火焰般的绛红色,黄色和紫色撕破了天空,渐渐露出了蓝色,在天空的边缘,留下了玫瑰色的印记。”她从高处注视安纳托利亚,然后是亚美尼亚的山脉,最后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在那广袤的土地上没有草,也没有树木,更没有河流和湖泊。我们仿佛在月球上一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飞行。这里就是伊朗。在我们隐约能够看到的山丘起伏的棕褐色土地上飞行了三个小时之后,就像是给我们一份奖励一样,我们到达了德黑兰高原。”伊朗——古老的亚细亚,引发她儿时梦想的《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国度,就像一个曾经的承诺一样呈现在她面前——这是她的首次东方之行。
这次旅行的安排具体到了每个细节,包括参观城市和博物馆。奥莉娅娜设法弄到了一件黑色的穆斯林长袍,乔装混入了一座清真寺内,并且获得了皇后的接见。苏拉娅是巴列维的第二任妻子,她因为迟迟没能怀上王位继承人,正处于风口浪尖。因为奥莉娅娜是意大利代表团中唯一的女性,苏拉娅接见了她。但是她也提出一些要求:奥莉娅娜不得提出不得体的问题,不得谈论政治。奥莉娅娜接受了要求,事实上她也没有提出任何有关政治的问题。但是当她撰写文章的时候,在开头先讲述了这个军事国家几个月前试图逼迫巴列维退位的事件。对于政治,她也能够通过一种细腻的方式,写到文章的最后一行。
能够写出这篇故事,对于作为记者的法拉奇来说,已经是一个不错的成果。她走进宫殿,按照要求身着黑衣(因为巴列维的弟弟刚刚去世,宫殿里所有的人都穿着丧服)。侍从犯了一个错误,将奥莉娅娜独自留在了皇后的贮衣室(这也令她有机会看到那些绸缎内衣和骑马靴,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陪同的贵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将她带到了正确的大厅(寥寥几笔,但让读者身临其中,仿佛也能看到那些水晶吊灯以及那些像沙子一样踩上去鞋跟就会陷入其中的地毯)。此时一个女人走进了大厅,她看起来和宫殿中其他的贵妇并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她正是皇后本人。奥莉娅娜当时十分慌乱,都忘记了要按照仪式向皇后行鞠躬礼。这也逗乐了苏拉娅,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在繁荣昌盛时期,她撰写的政治访谈文章,向人们展示了她那卓越的能力。正是利用了自己的这种能力,虽然皇后事实上是在沉默的,但她通过描写皇后的沉默、目光以及头部动作,让这位沉默不语的皇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宫殿里令人作呕的矫揉造作的生活让人厌烦,苏拉娅也在这种烦躁中描述了她一天的时间安排。她想要一个儿子,当她听到女演员西尔瓦娜怀孕的消息后更加痛苦。“她怀孕了吗?”皇后支支吾吾,一言不发,脸突然暗了下来。奥莉娅娜已经决定要让她承认,她要去美国的旅程并不是像官方宣布的那样去游览好莱坞,而事实上是去拜访一位著名的妇科医生。即使自己对面的谈话者矢口否认,但奥莉娅娜还是通过她的身体语言,让她说出了事实。“她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低下头,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神情十分慌乱,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然后她用并不确定的语气,就像因说谎而羞愧一样,低声说:‘不是,只是去游玩。’然后她就迅速地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