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秋水自横波(1)

在青纱曼舞的楼阁画舫里,小横波一年一年地长大。李鸨母看中了小横波的姿质,没有让她过早地接触风月,反而是悉心栽培,因为她期望这个小女孩日后会开出一朵芬芳馥郁的花。这个像母亲一样的人给她新的生活,她每日不再为三餐发愁,身上的衣服是柔软的,像第二层皮肤,她看到了以前从未看过的世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原来生活也可以这么风雅。年纪尚幼的小横波知道李鸨母的这番心思吗?如此倾力的培养,只是为了索取回报前的投资。她应该是知道的,看过了那么多悲欢离合、强颜欢笑,如何不懂这其中的深意呢?只是除了紧紧抓住眼前的这一切,还有什么办法呢?况且,青楼前辈的例子就在眼前,如何取舍,小横波的心里有明明白白一笔账。这样早熟聪慧,是幸?是悲?我们今天已无法评判。如果空有美貌的皮囊,没有过人的才情,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她也如多数青楼女子一样,每日虚情假意、迎来送往,待一朝春尽红颜老去,凄凉度过余生。而她抓住了唯一的机会,她就像一棵小草一样,努力吸取阳光、雨露,因为那是她强大起来的力量,也是她生存下去的希望。最终她成功了,她成为“南曲第一”,站在顶峰,傲视群芳。她就像一只被命运囚禁的夜莺,拥有婉转歌喉,披着华丽羽衣,却永远飞不出茫茫长夜。

曾经踏上过金陵土地的你我,是否也为之惊艳?秦淮河流淌着胭脂的泪,那里可有顾横波的泪珠?其实,无限光华的背后埋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痛。那些隐隐觊觎的目光,那些嘴角潜伏的冷笑,那滴从指尖滑落的眩目鲜红……只有将真心付与的人才会懂得。但是,没有机会后悔的选择,只是胸口紧紧地遗憾着。遗憾不能一杯清茶,几丛淡菊,安稳度日。生活既是欢愉,也是折磨,还可以用这遗憾的养分供养着心底的寂寞。

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定要她在这红尘中走一遭,定要受家破人亡、风尘飘泊之苦。哪里才是命中的归宿?可以坐看一树一树的花开,把无情的岁月酿成芬芳的酒,饮尽这天地苍穹。在人生前行的岁月中都会有这样的时刻,看不清来路和归途,就这样站在那里彷徨了又彷徨。我们无法知道,前面的道路是荆棘丛生还是鸟语花香。原来,每一次的失和得,都是前生注定的因果。

时光轻捷,流逝得不留痕迹,横波已经十三岁了。豆蔻年华,美好得如同新春二月枝头上初绽的花蕾,发育的身体似小荷才露尖尖角,带着一丝羞涩、饱满、新奇迎风颤动。春天是多情的季节,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欲望,像薄发的火山一发而不可抗拒。一座青楼的小院里,传来了布谷鸟清脆悦耳的叫声,布谷、布谷……一声声,是怀春女儿多情的召唤。

这天,秦淮河畔一座普通的青楼又迎来了一位客人。他六十多岁,面容清瘦,身体健硕,一双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风流才子,这句话放在六十多岁的文征明身上亦不为过。似乎只有“风流”二字才可以更好地概括这些才子的性情。他狂放不羁,同时也心怀悲悯。

文人与妓女,似乎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也许是江南烟雨的浸润,也许是诗词歌赋的兴盛,文人嫖客与青楼妓女在秦淮河畔书写了他们的绝代风华。这里,不得不提到柳永,这个一生中都流浪在女人身边的男人,这个在薄命红颜眼中最完美的情人。

柳永是所有青楼女子的偶像,许多歌妓以认识他为荣,歌妓中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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