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说,曾志同志,十多年没见面了,说着又拉过陶斯亮坐在自己身边说,孩子都长成大人了。
曾志笑着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邓小平看在眼里,主动问,是陶铸同志的事吧?
邓小平的直言让曾志鼓起了勇气,她拿出一份材料递给邓小平说,小平同志,这是我为老陶问题给中央要求复查的报告,我也分别送给了中央组织部和陈云同志、汪东兴同志。
请您方便时看看。邓小平接过材料放到沙发上,惋惜地说,陶铸,他当初不该到北京来呀。突然,邓小平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分别的?一九六九年的秋天,曾志说。她一边说一边哽咽起来,说那时候,老陶已经是癌症晚
期了,中央决定把他疏散到安徽合肥,让我去贵州。分别的时候,他递给我一张字条,这字条上写的是他的一首诗,现在想来也应该就是诀别诗吧,因为那时候他的病已经很重了,走路都一瘸一瘸的。那首诗我现在都还能背得出来,是这样写的:“重上战场我亦难,感君情厚逼云端。无情白发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病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觉怯霜残。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曾志又说,我闭上眼睛就想起分别的最后一幕,那是他的背影,被全副武装的人押着,一瘸一瘸地走上一节火车车厢。那一刻我心里也知道,我们两个是永别了。
邓小平闭着眼睛,倾听着。偌大的屋子里,除了邓小平,大家都在流泪。在大家轻微的抽泣声中,邓小平突然又问了一句,你们现在住哪里?曾志说,亮亮虽然跟我已经回到北京三年了,但是她的组织关系还在陕西临潼的一家
医院里,亮亮是学医的。我现在一直住在中组部招待所等候组织复查,那里住着上百人呢,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都是像我这样的情况。大家等着邓小平开口,都以为邓小平要说一些语义明确、斩钉截铁的话,然而等了许久,邓小平却一直沉默。看着邓小平沉默的样子,曾志已经心中有数,于是,她赶紧拉了一下自己的女儿说,亮亮,我们走吧,跟邓伯伯说再见。离别时,卓琳再三挽留曾志和陶斯亮在西山小住几天,曾志婉言谢绝了。
回家的路上,陶斯亮显得十分失望,一路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像有满腹的话。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 ,冲着妈妈抱怨说,邓伯伯是怎么回事啊?他连材料都不多看一眼,也没有一句同情的话,咱们是找错人了吗?
曾志挽上了女儿的腰,半晌,轻声说,亮亮呀,依我看,你爸爸的事情应该是有着落了。你不知道,过去,周总理和小平同志,一个管国务院,一个管书记处,两个人工作风格截然相反,周总理是举轻若重,小平同志是举重若轻。无论多难的事情,他都能从容应对。所以你爸爸多次说过,如果在党内允许拜师,我愿意拜邓小平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