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父亲人生的关键时刻到了,1949 年12 月23 日下午,胡宗南临走前委托的总指挥官第五兵团司令李文,召开了高级军事会议。在会议快结束时,父亲提出,现在军队面临着困局,向东、向南、向北突围均无可能,唯一可走的只能到西昌了,即使去了那里,连军需供给都会成问题,前景很是渺茫。他说:“到底是战呢,还是和呢?如果要和,我这里倒有一条路。”不过他没有说下去是什么路,因为当时气氛凝重,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此时,前面提到的那位不久前曾受到蒋介石单独接见的18 兵团司令李振也在参加会议,他顺水推舟地说:“为国家保存点元气,为双方减少点伤亡,按照北平的办法,还是和好。”此时,五兵团司令李文神色严肃起来,他与36 军朱军长,90 军周军长三人到另一个房间谈话去了。
我父亲立刻感觉到,他刚才这句话可能说得太突兀了,这样的话,只能在密室里对最亲近的人说的,他却鲁莽地在最高军事会议上,面对最高指挥官公开说了出来,所谓的和,其实就是向共军投诚,在当时绝对是属于反叛言论,他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头,父亲后来告诉伯伯,如果这时,这三个最高指挥官从小房间里出来,李文以“扰乱军心”的罪名,把他逮捕交宪兵法办,拖出去处决,那也是完全可能的。此时可能是父亲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刻。
不一会,第五兵团司令,临时总指挥官李文与二位军长从小房间里出来了。他们明确表示反对和谈,说“战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打”。不过,他们并没有对父亲采取行动。
此刻,刚才还在会上支持父亲看法的十八兵团司令李振中将,一看形势不对,自己参加会议时带来的随行人员也并不多,用他后来的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就顺水推舟地改口说:“既然你们讨论的结果如此,本人也放弃刚才的看法,与大家一起行动。”接着悄悄不辞而别,立刻驱车回自己部队去了。
父亲在散会后,回到自己房间里,一晚没有睡着。他后来对伯伯回忆说,那一晚上随时担心宪兵得到指令后,会来敲门,然后把他押出去枪毙。后来,我常想这件事,据家人说,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出言极为谨慎的人,为什么他会一反常态,在这个会议上去讲这样危险的话?我想,在这关键时刻,他的湖南人性格一定使他无法控制自己不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二天,即12 月24 日的中午,确实有人来找父亲了,不过站在门口的,并不是父亲担心的军统宪兵,而是昨天上午开会时支持他和平起义建议的十八兵团司令李振将军,李司令问,“你昨天在会上说有一条路,是什么路?”父亲如实回答,他与原50 军军长郭勋祺是陆军大学特五期的同学,郭勋祺现在就在成都,与二野有联系。父亲与郭将军一直保持着联系。就这样,一心想起义而又联系不上共军的李振,经我父亲介绍,与郭勋祺在成都望江楼上秘密见了面。三十军军长鲁崇义本来就对胡宗南极为不满,如今有了起义机会,当然也积极策划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