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米兰·昆德拉在讨论小说的价值时也将其抽象化、观念化,他认为,小说的功用是揭示某种“存在”,因为“小说家既非历史学家,又非预言家,他是存在的探究者”。在吸收海德格尔的基础上,他批评巴尔扎克小说中对历史的全景式处理,认为自己在写作中“不光历史背景必须为一个小说人物创造出新的存在处境,而且历史本身必须作为存在处境来理解,来分析”。在这里“存在”比“美”这个观念更加隐蔽,因此也更有诱惑力。
技术的艺术
大众文化的兴起,或者按照阿多诺的说法是文化工业的兴起,对观念的艺术构成了巨大冲击。阿多诺以文化工业来替换大众文化是为了强调资本主义的强力集团操纵大众、控制大众的本性,而我这里则着重其大规模地运用现代技术的一面,特别是现代传媒技术对传统文化和艺术的改造和重构。
以经典歌剧《阿伊达》为例,20世纪末《阿伊达》在上海万人体育场上演,盛况空前,豪华的场面、精湛的布景、剧情中的异域风情,构成了十足的西洋景,有人发明了一个词,称之为景观歌剧;从音乐效果讲,在露天的体育场不如封闭的歌剧院有质量,但是在那一刻,景观似乎压倒了歌剧,宽广的体育场压倒了精致的歌剧院。其实在这之前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上演的《图兰多》已经可以称之为景观歌剧,总导演张艺谋在太庙广场所作的努力,从服饰布景到舞台调度再到总体安排,使西洋景和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今传媒工业中得到了外科手术式的结合,这一尝试满足了西方人对中国公主图兰多的奢华和诡异的想象。
张艺谋最近拍的几部电影基本是景观电影,如《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等都是在展示电影工业的强大诱惑力、广阔的市场前景和最时尚的拍摄制作技巧。所以坊间有一种说法,张导的大片是技术不是艺术,是摄影不是电影。现在的情形是这几乎成为趋势,如《夜宴》《无极》等等几乎都是这一路子,观众为欣赏现代摄影技术和音响技术而走进影院,许多期待看精彩故事的观众对这方面的失望也已习惯(如看到网上有这样的消息,《满城尽带黄金甲》“被京城媒体归入十大烂片”,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虽然你还没看这部电影,但已经可以判断大致情形)。只是陈凯歌还不够彻底,他试图完成一个有哲理的故事,最终落下一场馒头引发的血案的结果。在这类景观电影中,文学脚本精湛与否,人物形象、故事是否引人入胜都不是最主要的,这些传统编剧原则的完美运用远没有制作的精良、媒体新技术的炫耀性展示来得重要。应该说电影从其诞生那一刻起,就预示着这一局面的到来,电影技术的出现不是为了拍戏,正像当初发明录音技术不是为了听音乐,但是当人们用它来拍戏时,剧情的紧凑、故事的完整就显得无比重要。然而文化工业的继续推进,突出的是技术制作精良的这一倾向,而不是观念缜密、逻辑清晰无漏洞这一面(当然也不排斥后者),这也是功夫片,或者说新武侠电影在短短几年间陡然蹿红,《卧虎藏龙》《十面埋伏》《功夫》等大片一部接一部诞生的原因所在,观众不是怀旧,也不是对老套的江湖奇侠故事情有独钟,而是传媒工业造就的武侠奇观和江湖奇观对人们的眼球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