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我也开始看《人民日报》,是两三个月之前的旧报纸,老白一拿就拿一大叠,看完了再换。我在上面读到抗美援朝的消息,读到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读到邱少云的事迹,这些报道让我很感动,也让我受到极大的鼓舞。
书是看完一本换一本。你难以想象,我每次拿到书,先不看,像抱着一个宝贝似地把它抱在怀里,在屋里走来走去,那个高兴啊!然后才打开慢慢地看。
刚开始看书时,发现很难领会,也很难把意思连贯起来,只能一句一句慢慢地读,一段时间后,阅读能力就恢复了。这段读书的时间,我觉得让我一生受益匪浅。
我还可以随便走到小院子里去。空地上种着些庄稼,那些哨兵教我这是倭瓜、那是角瓜什么的。可惜的是,不久我就离开了这个独处一角的小院,搬到里面的普通牢房去了,也不能出来了。那时候,政府正打击一贯道,我从监视孔偷偷地往外看,看到这些人在走廊扫地、糊火柴盒。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和隔壁牢房的犯人通过敲打流行歌曲节拍,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他是国民党,我是共产党。
王科长每隔一个来月来看我一次,问我有什么问题。冬天,牢房没有暖气,他们给我安了一个煤火炉,我弄不好,老灭火,经常要叫看守帮忙。我很怕他们说我,但他们一直很耐心。
在这前后,我的身体出了问题,老腹泻,止不住。他们把我送到公安医院彻底检查,做了钡造影,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们还给我照了肺部X光,结果原来的肺病完全好了,只留下病灶。这真是怪事。从医院回来之后,肚子好了一段时间,接着又拉。监狱里的年轻医生对我很好,他给我开药,让我吃流食,跟看守说白天也应该允许我躺下。但就是不好。有一天,我正躺着,医生进来看我,我问他,老不好怎么办。他说,我告诉你,你有两个办法可以选择。第一,你就像现在这样,吃流食,吃药,爱躺躺着;第二,你就起来活动,吃正常的东西,因为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一听,既然医生说可以起来,我就起来吧。结果怎么着?病很快就好了。可见大脑对身体的作用很大。
1953年斯大林去世,听到这个消息,我哭了,觉得世界革命遭受了严重的损失。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毛泽东跟苏联有什么分歧,我还觉得正宗的马克思主义是苏联,担心中国跟苏联没跟紧。
就这样,我身心两方面都基本恢复了健康,但时不时地还有恐惧感袭来,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觉得有人要抓我,头晕,紧张,恐慌。这些症状,直到第二次坐牢才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