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延安去(2)

我在张家口待了一个星期,采访、参观、座谈,然后他们安排我回北平。我已经联系好了美军飞机。那个麦当劳上校很通情达理,所以没问题。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聂荣臻司令员设宴招待我和普莱士(她是否先去了延安,现在已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曾在张家口陪她参观,给她翻译。)在餐桌上,聂司令员问我:我要是把你扣下来,你觉得怎么样?我问:我留下来干什么?他说:我们需要工程师。我说我不是工程师。他解释道:我们需要架桥的工程师,这座桥梁将架在中美两国人民之间。原来,张家口正准备开通面向美国的英语口语广播,需要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进行校对和润饰工作。一听这话,我很高兴,马上答应留下来。我的东西都还在上海,那也不管了。

从此,我加入了中国革命的队伍,而且与新闻广播事业结下了一辈子的缘分。

我在张家口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朱总司令亲自发电报调我去延安新华社工作。1946年10月19日,经过长途跋涉,我终于到达了延安。关于延安岁月的种种,我在回忆录中已经有所叙述,不再详谈,但我想特别讲一讲我的入党问题。

聂司令员问我留下来有什么条件,我说,如果我留下来参加中国革命,我希望加入中国共产党。因为,如果留在根据地,意味着我将跟外界隔绝,若不入党,则内部情况也将被隔绝。不久,军区有位领导找我谈了话,说他们已经向上级请示,并获得李先念、王震的介绍,决定让我参加支部的学习会,但不参加生活会。这样,我就成为“半截”党员。到延安后,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安子文找我谈话。他说,中央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外籍人士加入中共,需要得到书记处五位书记即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的批准,我已经获得批准了。他问我有什么要说的,我说:我这个人,按中国的标准,不是一个好的共产党员,但我愿意学习。他有点意外,我怎么会说自己不是好党员。但我确实是真心话,我就是比他们差远了。

我被批准入党了,但我这个党员不同于一般党员,安子文让我跟新华社干部科副科长丁拓联系,没有公开宣布我的党员身份,但实际上清凉山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参加党支部会议,但不参加与运动有关的会议,也不参加更高级别的党员大会,至于阅读党内文件,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有党内文件这种东西。我想我是被看作候补党员,或者连候补党员都不如,只是一种特殊安排。我的党龄从1946年算起。入党时我写了个自传,不记得填过什么表。

另外补充一点解放区文艺的情况。中国的革命文艺,给我的印象非常深。还在宣化店的时候,我看到秧歌剧《兄妹开荒》、《一朵红花》、《模范妯娌》,禁不住流眼泪,因为我觉得基本精神同我们美国的革命歌曲是完全一致的。延安的文艺活动很丰富,其中又以演戏比较多,话剧、京剧都有,印象深的,话剧像《保卫和平》、《保卫延安》。毛主席喜欢看京剧,喜欢《棒打薄情郞》、《捉放曹》这些剧目。电影很少,除了美军观察组放的美国电影外,我在延安没有看过别的片子。后来在太行山,看过老百姓演“翻身戏”,演得可好了,都不是专业演员,但演得真好,可以从天黑演到天亮,然后就下地。当然演戏和看戏的人可能都是轮替的。滹沱河边的老百姓演戏,不但有念白,还有唱腔,边说边唱。部队也演戏,记得演过四大家族的戏,先是陈立夫出场,唱“蒋家的天下,我陈家的党”,然后孔祥熙出来,唱“滚滚黄金滚进来”。还演过一个苏联的戏,其中有个记者惯说大话,叫“客里空”。新华社搞过反“客里空”的运动。我也演过戏,演马歇尔。在延安还演过《兄妹开荒》,我是第一个出场的,演公鸡,公鸡一叫,他们就起来开荒了。说起这个戏,还有个故事。戏里有句歌词“学习那英雄吴满有”,胡宗南占领延安后,吴满有叛变了,后来歌词就改成“学习那英雄杨步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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