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我想特别声明我的观点。有些自以为爱国的美国人,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美国的“背叛”。这完全是不了解美国人民真正的优良传统。按照这种传统,不是简单地说,“不管国家做得对不对,我都得跟着拥护”;而是说,“我应该尽力使我的国家做得对”。我认为,我当时竭力支持中国人民来推翻最腐败反动的制度,正是美国人民的优良传统所要求的,而背叛这种传统的,正是企图支撑中国黑暗统治的少数美国人。
周恩来他们走后,派了一个驻地的和谈小组到宣化店来。美方代表是何柱坚上校(Colonel Hodgkins),他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一个董事。何柱坚上校当过马歇尔的副官,这是个比较正派的人,做事认真,但对中国没有多少经验。他在宣化店住一个院子,他入住后的第一件事,是让给他开车的上士把五十加仑备用汽油搬到他住的房间里。我故意问他:你睡觉时喜欢闻着汽油味啊?他说,哎,你不知道,我们在南京,如果不看牢,什么东西都会被偷走。我说,这样好了,在这个地方,如果你丢了一个东西,我给你赔两个。他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汽油放院子里了。这个地方不可能丢东西,你想扔东西,人家还可能追着送回来。说到这儿我讲几件相关的事。我在昆明的时候,有一天到红十字会招待士兵的娱乐中心玩,上完厕所洗手时把手表摘下来放旁边,转身擦手,转回身来手表已经不翼而飞了,那还是一个美国人经营的场所。在解放区的经验则相反。后来我在张家口碰到一位美军联络处的麦当劳上校,他说他有一次去看戏,把照相机拉下了,回到旅馆才想起,心想:算了,丢就丢了,别想了。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把他的相机送回来了。偷窃的事情,在解放后“文革”前的北京也很少见。有个美国人来中国,住在北京饭店,临走时把一双皮鞋扔了,随后去东北,他在那儿一住下,就有人把他扔掉的皮鞋送来了,说你在北京落了东西了。他想扔还扔不掉,社会风气完全不同。宣化店有个小银行,钱就堆在桌上,也没有任何警卫,但从来没有抢钱的事。记得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当时上海市的一位副市长刘振远对我们说,上海现在很现代化了,都有抢银行的了。
解放前,我到共产党掌权的地方,无论是宣化店,还是后来的张家口和延安,都觉得到了天堂,起码是“另一个中国”。不过,我在宣化店也看到了负面的事情,印象特别坏的一件事,是刘子久的婚礼。刘是中原局委员,当地的领导人之一,年纪很大了,看上去五十多岁吧,很干瘪。有一天,小鬼说李师长让我到司令部参加刘子久的婚礼。就在婚礼开始前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时候,新娘把我拉到一边,哭着向我诉说,说她是被强迫的,党组织说为了照顾老首长的生活,让她嫁给他,但她很不愿意,好像是让我帮助她,但我不好插手。新娘是女学生模样,二十岁上下,长得很漂亮。对这件事,我很反感,怎么可以牺牲一个青年,强迫她结婚。
何柱坚上校是个认真的军人,我想他确实想执行停战协议。国民党方面的代表是陈谦上校,原来是汉口的公安局长。他第一次见我,就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高度的统一,一个党,一个领袖,一个主义,而共产党与苏联勾结,想分裂中国。我不置可否。共产党方面的谈判代表是王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