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高兴就写(11)

徐晓老师。徐晓是圈子里的狠角色,眼光高标,又有着令人瞠目的操作能力。 她当年写的《半生为人》影响深广,触动了万千读者的心。作为财新的首席编辑,近年又给很多知识分子结集出书,能把有深度的书出得有影响,这是本事。

跟徐晓老师打交道,是从给财新写女性专栏开始的。蒙徐晓老师法眼垂青,觉得我能在她那大家云集的文化版面上占有一席之地。于是,请刘苏里两口子作陪,第一次见识了著名的“徐晓的客厅”。那天,王力雄、慕容雪村、陈冠中伉俪、刘苏里伉俪、梁文道、梁晓燕等一屋子读书人。去之前我就打定主意婉拒,没那个金刚钻,没的忝列门墙折辱了人家版面。结果,徐晓老师一直不说约稿的事。倒是先用她奇绝的红烧肉和咸蛋南瓜馅儿的饺子一举拿下了在座的各位贤达。总是这样吧,嘴里吃了好吃的,心里就不由得软和了。后来,刷碗的时候,徐晓老师用一种徐晓式的,就是那种既轻描淡写又不容置喙的口吻说:我要开一个女性专栏,你来写吧,就写当代社会女性的心理处境。笔触可以轻松一点。把八卦写出意味,这方面你成。支吾了半天,我说您怎么知道我成。徐晓说:你先写一篇我看成不成。结果,三周之后,《章子怡的气象》发给了她,第二天,徐晓老师回信说,甭提多喜欢了,祝贺你紫微。

说实话,我挺怕徐晓的。每次给财新《新世纪》周刊写专栏,都像给老师交作业,紧张、焦虑、神思恍惚、悔稿重写,各种犯病。但是,每次都侥幸过关。心里又是一乐,等着杂志发表了徐晓老师在邮件里惜字如金的首肯。这次,徐晓帮我张罗出版这本书,不止是缘分,也是因为,我明白自己需要一个严厉点的人管束,这书才能按照出版节奏按时面世。否则以我这大拖星的性子,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截稿。另外,当然了,虽然徐晓老师从不多说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她还是喜欢我的。

劳工。劳工在家里,就像一头沉默的雄狮。除了睡和吃,便是盘踞在一个可以俯瞰全局的战略要地,看球。我当然是轻易不会用自己的小破文去打扰他的清修。只是日子长了,应了两家专栏,一到交稿前便如热锅上蚂蚁般,也不免在他面前念叨一句半句,怎么没思路了,怎么不会弄了。我当不了作家,至少有一个证据。大凡作家,在写作的过程中,总会在某个阶段遇到写不下去的情况,叫瓶颈期。而我,每写一篇都遇到瓶颈。

我跟他念叨,雄狮便往往眯起眼睛不知是假寐还是思索。经常是,一会儿工夫,便响起了均匀的鼾声。偶尔也会突然醒转来,冒那么一两句给我点下迷津: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么?名利思想太重。不要老想着把每篇稿子都弄成原子弹,偶尔也要允许自己生产一批常规武器。说完一翻身,又沉沉地进入了他狮子的世界。

雄狮先生不睡觉的时候相当勤奋,每周要给几家高大上的周刊撰写好几篇专栏。一写就是几年,笔耕不辍。有一次,写着写着,他忽然转过身来说:有朋友给我发短信,一定让我转达他的敬意。因为你的那篇《古拉格:对于罪恶我们无法一分为二》。我问他,你喜欢么。他想了想,说:我觉得我写的文章全是见识,你写的文章全是心思。这句话我一直记着,是因为就我写的东西,如果还算个东西的话,他只评价过这一句。也是因为,每次想起这句话,就会在心里对自己说,看来也不见得完全不闻不问啊。于是就觉得可以坐那儿微笑一会儿,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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