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胞弟追忆姐姐的文字中,吐露出一丝真相:姐姐所描摹的这些男性形象,实在是太真切不过,以至于熟悉张爱玲生活圈子的人,可以毫不费力的道出她笔下的男主人公写的是他们生活中的哪一个人。生活是慵懒而冗杂的,仿似宅邸之中见不到一些活的气息,阴暗潮湿而逼仄冷酷,就像她所描写的男人的脸孔一样冷峻自私,毫无血色。
也许她身边的男性形象大都如此吧。总之,现实生活给予了张爱玲丰沃的创作素材。所以千姿百态的男人形象便如漫画一般跃然纸上,呼之欲出,让人们看到了一个个扭曲变形的灵魂,一副副畸态毕露的躯体。
男人在张爱玲笔下,是腐朽落寞的代名词,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他们已随着过往的那个朝代一起死去,只能用自己对家庭的掌控重做当权者的美梦。他们虐待妻儿,玩弄女性,甚至不惜充当小白脸的角色,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眼中的“对的世界”,是他们期望永远随身带着的,是他们费尽心力试图营造的一具虚伪的空壳。
变态的阴暗心理并没有随着时代谢幕,反而与日俱增,吸食大烟而成瘾的一代代遗老遗少们,唯一残存在心中的那一点爱,也被自身的堕落腐败消耗净尽了。由于妻子不爱自己而在她留下的儿子身上泄愤的聂介臣,让儿子裹挟着被自己打得有些聋的耳朵,极尽嘲弄之能事。他贬抑儿子的学业,讽刺他的爱情,最终造就的是一个内心中父亲早已死了的儿子形象。
无独有偶,即使是长兄为父的哥哥们,不也一如聂介臣一般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吗?《倾城之恋》中的三爷四爷,先是骗走了妹妹白流苏的钱财,又在她无利用价值之后,商量着将其赶出家门。兄长的担当在这里无立锥之居,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金钱和利益的诱惑。
张爱玲笔下的男人是残缺的,与完美二字不着边际的。那患有骨痨的病体,那英俊健康外表遮掩下的自私的、毫无事业心的,且对家庭幸福视而不见的身躯,无一不是玩弄女性的油滑老手。他们勾引兄长或朋友的妻子,调情逗趣,却不负一点责任。
正义凛然的姿态是由于怕甩不掉而故作高尚的伎俩,一旦家财败尽,便欲骗财骗色,虽不一定得逞,毁掉的却是女人们对男人最后的信任,剥夺的是她们对男人最后的爱和依赖。由于女人深爱着他们,他们便拥有足以湮灭女人对爱的信仰的能力。
躯体的残疾固然丑陋而拖累,精神的残疾又何尝不是如此。欺骗的本质是给人以希望,然后再亲手将其拿回去。男人们家庭和社会责任感的缺失,浓墨重彩地渲染着旧时代落寞的影像。这是不透风的四面围墙的阴森古宅,隔绝了与外面世界清鲜气息的互动和融通。
父亲们的形象,在张爱玲笔下也沾满了虚伪自私的血污。由于女儿不能得偿所愿地找到富商和达官显贵做女婿而一病不起,郁郁而终的姚先生;在女儿重病时舍不得给她花钱治病,却在她死后借钱修葺墓碑以达到普告天下的虚荣的郑先生,无不是这类趋炎附势或外强中干的虚伪形象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