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笔下的男性形象(1)

五千年的历史像一幅壮锦,镌刻着长久的记忆,尘封着逝去的往昔,铸就着属于华夏文明的辉煌之路。于是我们所看到的一些文艺作品,或黑白分明,一眼便能辨出是非曲直;或二十朝代风起云涌,英雄人物形容伟岸,巍然屹立。主流的湍急河水弥漫了旷日持久的苦难,宛若虽西斜却壮美无比的一轮火红残阳,璀璨鎏金,千秋普照。

而读者心目中的男性形象,就这样如同坠在墙面上的一串串玉琢的古朴器物,琳琅而堂皇,演绎不朽的传奇,也规定了男性那特有的阳刚之美,通达之气,宽阔的心胸有如浩浩汤汤的长江之水,深沉的爱博大如一望无际的莽莽高原。

书读得多了,读者们便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甚至会认为这就是男性所应该具有的普遍形象,或至少应该是正面的形象。男主人公们被概念化、符号化了,文艺作品被人为地拔高。所谓“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被认为是文学写作中一条应该基本遵循的法则。

可是张爱玲笔下的男性形象,却多少令人平添一丝怨懑和不满,甚或是厌弃加恶心。细细回想,每个读者身边的男性,真的都是一如白杨树一样高大挺直,伟岸潇洒的吗?现实远非如此,即便是在乱世之中,“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口号响彻中国大地的时候,时代的号角欲吹醒沉睡中的人们,拿起武器奋然反抗的时候,也还是会有一些阴暗腐朽的角落,吹不进春风,更迎不来时代宏大的潮流和凯歌。

于是,这些角落里存活的人们,并不是时代的先锋和历史的宠儿,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封建时代的遗老遗少,一些平凡而猥琐自私的渺小生灵。可以说,张爱玲笔下的男性,应该更契合她所处的生活环境中,还那些男性的本来面目。

遗老遗少们的特点是祖业繁昌,家底丰厚,早年大抵可以不为生计忧虑,他们便任由自己沾染上封建时代遗留下的一切恶习。由西洋人引进的鸦片,成为麻痹他们神经的利器,整日烟雾缭绕中,铸就的是贪婪变态的病体。

生活没有理想,没有目标,他们便在一些世俗的陋习中寻求精神慰藉和寄托,养姨太太,逛窑子,赌博等等,成为他们打发时日的灵丹妙药。也许并不是他们不愿意觉醒,只是深宅大院掩蔽了他们灵魂深处觉醒的意识,就像井底之蛙只能看见一线天光,除去这狭小的生活圈子和目标而外,他们无法想象,也似乎从未想过,人生应该有另一种活法。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足以令张爱玲悲悯之中透出一股同情、宽恕和谅解。张爱玲在解构着传统的男性形象,但并不意味着她的鲜明颠覆是彻彻底底的背叛和对立。幼年时毒打她的父亲,还有始乱终弃的丈夫胡兰成,都并没有令她产生过激的行为和举动,没有引发她的事实上的报复。

她是成熟而冷静的,甚至是矜持而老练的。在感情上,她深思熟虑,久久徘徊;在亲情上,她承认,这些男人跟她血脉相通,活在她的体内,会因她的死而再死一次,所以她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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