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文明事实上是漫长历史中最为漫长的。但这是历史学家起初所未认识到的真相,这种真相只有通过连续不断的观察才能显现出来。因而,随着认识的上升,视野逐渐变宽。
·历史的不同时态:历史运转的时态、规模和单位经常发生着变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者十年为一次,乃至整个世纪为一次。
在每一次,随着所使用的衡量单位的不同,景致都在发生变化。正是在不同时标上观察到的各种实在之间的对比和彼此之间的矛盾,才养育出历史辩证法。出于简单性的考虑,我们可以说,历史学家至少是在三个层面上进行工作。
第一个层面,我们称之为A,是传统历史学的层面。历史学家就像一个编年史家或今天的记者一样,按照常见的叙述方式,匆匆地从一个事件转向下一个事件。1000个画面飞快地从眼前掠过,就像无休无止的连续剧一样,构成一部充满偶然事件的丰富多彩的故事。不过,这种历史读得快忘得更快,我们对它有着太多的不满,它使我们不能作出判断和理解。
第二个层面,我们称之为B,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一系列事件的层面:浪漫主义、法国大革命、工业革命、第二次世界大战。这里的时标是10年、20年甚至50 年。各种事实根据这些现象被组织起来,加以说明和解释。它们或者被称为时期,或者被称为阶段,有时被称为时段,有时被称为趋势。它们被视为长期持续的事件,其细节可以被忽略。
最后是第三个层面,我们称之为C,它超出了这些事件的范围。它所考虑的只是那些按照一个世纪或更长的时间来衡量的现象。在这个层面上,历史的进程十分缓慢,跨越了巨大的时间范围:要跨越这个时间,就得需要一双7里 高的长筒靴。在这个尺度上,法国大革命在西方革命、自由和暴力的漫长历史中,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时刻而已,然而,这个时刻却是必不可少的。同样,伏尔泰也只不过是自由思想演进过程中的一个阶段……
在这个最后的视角——社会学家自有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称之为“最深的层面”——中,文明被看作不同于标志着它们发展的偶然的和变幻无常的事件:文明所揭示的是它们自身的长期性、恒久的特征以及它们的结构——文明的近乎抽象的但却是不可或缺的图形。
·因此,一个文明既不是某种特定的经济,也不是某种特定的社会,而是持续存在于一系列经济或社会之中、不易发生渐变的某种东西。
所以,文明只能在长时间段中进行研究,这样才能把握一条逐渐呈现的主线——为一群人所共同遵守的某种东西。尽管历史上出现过动荡和骚乱,但是,这种东西还是被人们视为最为珍贵的遗产,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如此,我们便应该在三思之后,才能同意西班牙历史学家拉法埃尔·阿尔塔米拉(Rafa?l Altamira,1951 年)和弗朗索瓦·基佐 (1955 年)的观点,即文明史就是“历史的全部”(toute l’histoire)。无疑,此话不错:不过其前提是通过一种特定的方式,使用一种与人类和历史关注点相一致的时标。贝尔纳·德·丰特奈尔 曾作过一个著名的对比:无论玫瑰是多么美丽,它的历史都不是不朽的;而在玫瑰看来,园丁的历史则无疑是不朽的。从社会、经济和无以计数的短时段的事件来看,文明无疑也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