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丰年和歉年彼此相继;社会和文明都感受到它们的影响,在经济上升和衰退的时间被延长时,情况更是如此。15世纪晚期广为传播的悲观情绪和不安心情——约翰·赫伊津哈(Johan Huizinga)称之为“中世纪的秋天”(automne du Moyen ?ge)——反映了西方经济的显著衰退。同样,欧洲浪漫主义与1817 年和1852 年之间的长期经济衰落相伴而生。18 世纪中期(自1733 年以降)欧洲的发展遭遇了一些挫折(如法国大革命的前夜)。但是,总的来说,当时的经济发展将“启蒙运动世纪”的知识进展放在物质丰裕、贸易活跃、工业扩展、人口增加这样一种背景之下。
·无论处于繁荣还是处于衰落之中,经济活动总是会带来一定的剩余。不过,这些剩余产品的花销,或者说挥霍,始终是各文明中出现奢侈生活和某种形式的艺术所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
今天,当我们欣赏建筑、雕塑和肖像画时,我们也会(并非总是无意识地)默想到一座城市不动声色的自豪感,默想到一位君主虚荣的华而不实,默想到一个暴发的商业银行家的富有。在欧洲,自16世纪以降(或许时间更早),资本主义和财富便成为文明最终阶段的标志。
所以,文明反映了一种财富的再分配。各种文明根据它们重新分配财富的方式,根据从流通过程中抽取出所有注定要用于奢侈生活、艺术或文化的财富的社会机制和经济机制,先是在头面人物中,然后在大众之中,开始具有了它们的各种特征。在17世纪路易十四统治的艰难时代,除了宫廷以外,几乎不存在其他赞助人。文学和艺术生活局限于这个小圈子当中。在18世纪铺张浪费、贪图享受的经济潮流氛围下,贵族和资产阶级加入到王室的行列中,共同传播文化、科学和哲学……
但是,在那时,奢侈依然是社会中少数人的特权。构成奢侈基础的文明,也就是朴素的日常生活的那种文明,却几乎没有分享到这种奢侈。而一种文明的基础层面往往就是它最为关键的层面。没有足够的生计,谈何自由?谈何个人文化?从这个观点来看,屡遭毁谤的19 世纪,暴发的新贵(nouveaux riches)和 “获得胜利的资产阶级”的无聊至极的世纪,尽管还不是文明和人类特性的典范,却预示了文明和人类特性的新归宿。随着人口的迅速增加,越来越多的人能够享有某种共同的文明(civilisation collective)。诚然,这种转变的成本人们还意识不到,但它无疑是十分巨大的。不过,它所带来的好处也是很大的。教育的发展、文化的接受、有机会进入大学、社会进步——这一切都是19 世纪的成就,这个世纪已经非常富足,它对未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明天最大的问题,就同今天一样,也是创造一个高品质的大众文明。这样做需要付出很高的代价。不将大量的剩余物资投入到公共设施上,缺少了机械化不久肯定要提供给我们的闲暇,这简直是无法完成的。在工业化国家里,这样一种未来图景在不久的将来便可看到。在作为一个整体的世界里,这个问题就复杂得多了。
因为,正像经济发展使得文明距离某些社会等级较近而距离另一些社会等级较远那样,它同样在世界各国之间造成差别。世界多数人被一位随笔作者称为“外部无产者”(le prolétariat extéieur),而更著名的说法是“第三世界”。他们人数众多,其中的许多人在能够享有他们自己国家的文明所具有的好处之前,还必须去挣一份微薄的工资以维持生计,文明对于他们就像一本合着的书。人类只有努力矫正这些为数众多的不平等现象,他们才能使各种文明——或某种文明——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