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都属于你 13

事后西庸对我说那小娘们儿真棒,他几乎是爱上她了。然后西庸又说了一番什么他充分体会到了艺术的魅力,发誓赌咒地要干演员这一行。

我们从制片手里接过一百六十块钱就告辞了,西庸自从被人揪了耳朵以来还没有这般兴高采烈过,直到第二天我们一口气骑了六十多公里没有休息他才平静下来,黄昏时分我们都疲惫不堪,失去了打趣的兴致,速度也渐渐地慢了下来,西庸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他边骑边无聊地吹着口哨,我在后面默默地想着心事。

大概是我身上的一点儿蒙古人血统使然,在我年幼时就热切地幻想着一次次壮观的旅行,我浑身上下的血一直在鼓噪不止,多年后一次又一次的流浪已经和幼年时幻想的旅行从形式到内容都有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不过一旦流浪支配了你,你对此也就习惯了。我已经有十几年没做过这样的漫游了,我知道说它是流浪可能有点儿过分,但是我除了青春和让青春白白过去的时间以外一无所有,因为剩下来的实在是不多,几乎是只给你剩下了个来世,如果你觉得那不可知的来世根本不值得你花费青春去奋斗,那么在一切美好的东西、美好的位置都有人占着的情况下,你能用青春来干点儿他妈的什么呢?

我也从不把前方的目的地当成是一个最后的归宿,它不过是一座城市,是这块大陆的尽头,我们到达以后将无法再继续前往,需要国界的人们不管别人是否需要反正他们划定了国界,如同需要秩序的人们不管别人是否需要也就制定了秩序一样,即使你根据他们为你制定的一切秩序循规蹈矩你也成为不了他们,他们为你制定了规矩不过是为了他们能过得更好,比如人们制定了不许吸毒的规矩,看起来他们是那么迫切地希望你有一个好身体,你有一个好身体干吗呢?纳税、干活、当兵、打仗保卫他们。

他们急急忙忙塞给你一个理想,一个来世,于是这来世弄得你就跟喝醉了酒一样无暇顾及他们在你身边为非作歹,等你的酒劲儿刚要过去,他们又忙不迭地塞给你一个另一个理想,直到你死了往火葬场一塞了事,还得用你生前没舍得花完的、几个有限的钱作为自己的殡葬费,没准儿你生前为生计排队,死后还得为火葬排队,没准儿你已经臭得流汤儿了;把你生前没来得及流完的汗液、血液、唾液以及精液全臭烘烘地淌完了进焚尸炉的好事还轮不到你,你就慢慢地排着吧。

多年来我就这么胆怯懦弱地张望四周,想找到那一小块悲哀的、传奇似的地方,哪怕那只是一小块地方,仅够我用来跪下祈祷,因为我根本说不清我找那块地方干什么。于是我就心怀鬼胎地在这片巨大的、悲哀的土地上乱转,这是抽象意义上的理解,具体说也许就是因为我根本不敢面对面问问自己—你到底是谁?如同我穷得不敢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不敢知道那里是空无所有一样,所以与其等死不如找死,古今中外的哲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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