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赎罪……(2)

刘胜利偷懒是全连有名的,脱坯为了省泥,他把团里发下来的坯模子用刨子刨低。他的坯看上去和别人的都一样,只是薄了很多。刘胜利知道抵赖不了,说:“我的坯只是薄了一点儿,也说不上破坏兵团建设呀,扣这么大的帽子谁受得了?”一班长把牙咬得咯咯作响,说:“好样的!敢承认就好。第三,你散布落后言论,涣散革命斗志。 ”刘胜利说:“这我可就听不懂了,这是哪的话?”一班长说:“你说‘不入党,不入团,一年能省两块钱。 ’这还不是落后言论吗?这简直是反党言论!”说着把棍子顶到刘胜利的鼻子尖上。

刘胜利干脆把头迎了上去,顶住棍子,说:“哥几个,我明白了,你们不就是想‘鞭’我一顿吗?想表现表现你们积极,直说就行了,我给你们个机会。哥几个仔细听着,我姓刘的要是出一点儿声,我不是好汉。可别忘了给我留口气儿。好,来吧!”说着将身体一“叠”,咕咚一声侧倒在地上。

刘胜利不愧是个“玩儿闹”,满口都是黑话。这“鞭”就是痛打的意思。“叠”就是在挨打的时候保护自己的一种特殊姿势。他这一“叠”也颇有讲究:两手把头抱住,用小臂护住太阳穴,全身缩成一团,侧倒在地,上面的一条腿紧紧压住下面的一条腿,把“命根子”死死护住,这样,全身所有要害都被保护起来。

大家见状都愣住了。刘胜利却说:“哥几个,还等嘛?别不好意思了,来吧!”

刘胜利的话把我激怒了。我把木棍丢在一边,解下了武装带,两头对折,把皮带扣攥在手里,朝刘胜利的身上左右开弓猛抽起来。

打人真过瘾!我从小生性懦弱,从来怕打架。可这时,我才知道,打人竟是如此快乐的事!这不是一般的兴奋,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快感。我不知道我身上居然还潜藏着野性、兽性,或是一种虐待欲。

我和刘胜利没有一点儿私仇,甚至可以说还是不错的朋友。他是很落后,甚至是个纯粹的“玩儿闹”,流氓。难道这就是我打他的全部理由吗?这就是所谓的“正义感”或“阶级仇恨”吗?

没有纵情打过人的人绝对体会不到那种刺激,那种快感!我抽得一下比一下猛,一下比一下快,武装带雨点一样落在刘胜利身上 ,直到我精疲力竭为止。

刘胜利确实是“贼骨头”,他居然一声都没吭。

一排长看我停下来,用蔑视的眼光瞥了我一眼,说:“你这是干什么?给他挠痒痒吗?躲开,看我怎么教训他!”一句话说得我羞愧满面。

说着他抡起木棍朝刘胜利后背就是一下。木棍应声折成两截儿。他抡起手上的一截儿又一下,手里的一截儿又折成两截儿。手里的木棍只有一尺来长,不能再用,他丢在地上,捡起地上折断的一截儿木棍,抡起又是一下,木棍又折成两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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