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楼成了我的心病,看来一日不建,长期拖着,这病就难以消除。于是,我几乎整天都在想:怎么办?一天,我突然想到,我们班黄小宁的母亲不是在物资局专门负责木材特批吗?能否通过这层关系买到官价的木材呢?我是黄小宁家的常客,他母亲对我也熟悉。接下来,我把这一想法对黄小宁讲了,叫他回去问一下他妈,这事有没有可能。答复是,可以,但量不能太大,而且要提前打招呼。显然,这两点对我都不是问题,因为拟建的小楼面积不大,我想大约一方木材就足够。
既然木材的问题有着落,现在唯一剩下来的就是钱的问题。那么,钱从何而来?首先,抢银行的可能性要排除(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其次,去跟别人借的可能性不大(一方面不好意思,另一方面确实无人可借),那么唯一的途径就是自己去挣。看来,只有这条路可走。由于我是学生,所谓挣,也就只能通过打临工的方式。但即使打临工,也并非一件易事。当时打临工非常艰难(不是活路本身艰难,而是找临工艰难,机会太少),我记得当时街上的“待业青年”多得完全可以用起坨坨、扭串串来形容,即使他们想要找个临工干,也要层层报批,通过很多程序,比如首先要居委会推荐,然后街道要政审,最后用工单位还要考核,可以说手续烦琐,困难重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校生根本就没有做临工的资格,还不要说其他条件,比如年龄、体力方面的要求。但话又说回来,事在人为嘛,万事总有特例,有意外。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没有放弃打临工的追求。为了梦中的小阁楼,我会竭尽全力,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你说世界上的事情怪不怪?有时候你很想但又觉得很难办的事,就有那么巧,说不定“哐当”一声,你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它就会突然掉到你面前。正当我想打临工想得发疯时,机会来了。1972年暑假,我非常顺利地找到了一份临工:在乐山气象台挖土石方,抬石头。这份工作是通过我们班白刚毅(通常我们把他最后一个字去掉,直接叫他“白刚”)的父亲找到的。负责这块工地施工的是他父亲的朋友,姓田,我们叫他田施工。田施工个头很矮,武大郎身材,四方脸,肤色黝黑,满脸的麻子,尽管大热天,头上仍戴顶鸭舌帽,我记得是呢子的质地,深蓝色的那种。当时我们并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他个头小,但身体显得很壮实,看上去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至今我对他的印象都很深。
那时的施工可了不得,听起来和今天的董事长、总经理差不多,甚至还要牛掰。施工权力很大,既要管工程质量,又要管工程招工。我记得我们是通过田施工的关系直接去气象台做临工的,绕过了街道、居委会,也免去了推荐、政审、考核之类烦琐的程序。能够直接去气象台工作,我们觉得田施工很转,本事大极了,心头很是佩服,甚至觉得他是个伟人,尽管个头很矮。
我们的工作是挖土石方,然后把打出来的石块、土渣搬到100米远的山坡上倒掉。挖土石的地方原来是个小山包,气象台准备在这儿建所新房子,所以要把这山包弄掉,把地基平整出来。我们一共四人干这活儿,除我和白刚外,还有两名女子,她们是气象台马台长的大小千金(马台长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可能是“三八式”的南下干部)。姐姐叫马林,妹妹叫马丽。姐姐比妹妹高一些,瓜子脸,人也显得黑一点,瘦一点,梳的是披肩发;妹妹圆脸,白净,眼睛很大,嘴唇左上方长有一颗美人痣,扎两根又黑又粗齐腰的辫子,人看上去羞羞涩涩的,不爱说话,一说话脸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