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随处可见的过度补偿和过度反应(6)

反脆弱性唤醒了肌体的应激反应,对压力和伤害做出了过度反应,如果这样界定反脆弱性,那么在经济生活之外你能看到的最具反脆弱性的事情莫过于难以泯灭的爱或恨,即对于距离、家庭矛盾以及压抑爱憎情绪的企图等做出的过度反应。文学作品中充斥着似乎违背自己的意愿(可以这么说)而为反脆弱性的激情所困扰的角色。在普鲁斯特的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斯万这位社会关系复杂的犹太艺术品经销商爱上了奥黛特—一个荡妇,一个类似被“包养”的女人、交际花;奥黛特对他的态度极其恶劣。但是这种难以捉摸的行为令他痴迷,甚至不惜降低身份以争取与她相处更长的时间。斯万对奥黛特表现出了明显的依恋,甚至跟随她与其他男人幽会,无耻地躲藏在楼梯间等待,这当然使她对待他的态度更加难以捉摸。据说,这个故事是以普鲁斯特本人与其(男)司机之间的感情纠葛为原型的。我们也可以以迪诺·布扎蒂的半自传小说《某种爱的纪录》为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位人到中年的米兰人爱上了—当然,是意外地—一个晚上兼做妓女的舞者。这位舞者当然对他很不好,敲诈他、利用他、欺骗他;可是,她越是这样对待他,他越是愿意接受这种虐待,以满足自己与她在一起的那点反脆弱性的渴望。但是,故事有个大团圆的结局:在传记之外的现实生活中,布扎蒂在60岁时与一个25岁的年轻女人阿尔梅里亚结婚了,这个女人以前是舞蹈演员,看似就是故事中主人公的原型,布扎蒂婚后不久便去世了,而阿尔梅里亚则很好地尽到了守护其文学遗产的责任。

虽然像卢克莱修(本章前面部分提到的那位哲学家)那样的作者也痛斥人对爱的依赖,以及爱对人的桎梏和异化,并把它当作一种(可预防的)病,但他们最终不是对我们说谎,就是对自己说谎了。这或许是传说:据说卢克莱修这位一贯反对爱情的卫道士也陷入了(反脆弱性)爱情中,并且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与折磨人的爱情一样,一些想法也是如此具有反脆弱性,你越是不试图摆脱它们,陷得就越深,越痴狂。心理学家们曾揭示了试图控制思想的过程有多荒谬:你越是投入更多的精力试图控制你的想法,你的想法越能控制你。

请将我的书列为禁书:信息的反脆弱性

信息是具有反脆弱性的,湮灭信息的努力比宣传信息的努力更能增强信息的力量。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许多人越是为自己辩解,越会越描越黑。

老谋深算的威尼斯人,知道如何通过故意隐藏信息来促进信息的传播。你可以尝试一下下面这个传播消息的实验:告诉别人一个秘密,并强调说这是一个秘密,恳请对方“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越是强调这是一个秘密,它传播得就越快。

大家都知道在早期,书籍和想法都具有反脆弱性,它们都因遭查禁而广为传播,借用罗马帝国皇帝马可·奥勒留(同时也是一位斯多葛学派作家)的话:“有了障碍物,烈火才烧得更旺。”这就是禁书的吸引力,它们在禁令面前显示出了反脆弱性。我在孩提时代读的格雷厄姆·格林的第一本书就是《权力与荣耀》,我选择它并非出于其他原因,只因它出现在梵蒂冈的黑名单中(也就是遭禁了)。同样的,十几岁时,我又如饥似渴地开始阅读美国作家亨利·米勒的书—他的主要著作一年内销售了100万册,这都是因为这些书在23个州内遭禁,《包法利夫人》或《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情况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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