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必须的,必须的。” 次日游冬便走了,飞纽约。我送他去机场,临上飞机之前,他还特意对我说:“柔山的事儿,别当真,昨晚就那么说说而已。你千万别搭进去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那时我还不懂他的意思。作为道歉,约柔山吃饭,在学校附近一家餐厅。卡座已满,我们两人坐一张大圆桌。
本就不熟,无话可谈,加上一张硕大的桌子,坐得相隔老远,嘈杂大厅,交谈几乎靠喊。我分明感到一顿饭吃得彼此都很煎熬,借口去上厕所的时候,对着镜子懊恼万分——和女生交际方面,我实在傻得可以。
二十岁以前,我从未有过感情生活,唯一深交的女性朋友,只有邱天。从前父母怕我早恋,来硬的:“你敢交女朋友,打断你的腿!”又来软的:“翻过高考这座山,之后的天地,都是你的。人生海海,就缺这两年?好好读书,熬过去之后,天大地大。”
他们说得在情在理,但我后来才仔细想:人生的确不缺两年时间,但人生再无第二次十七岁、十八岁……不是每一年都一样。他们那是在偷换概念。
3
从前我只知道读书、挣钱、成家、立业,我以为这是人生全部,人人如此。在大学,生活宽广了好些,感觉从黯淡中走出来,所有的日子都渐趋光明。
游冬一到假期便出去旅行,我原来不知道生活还可以用来旅行。他订阅好多旅行杂志、电影杂志、体育杂志,上课时候“哗哗”地在桌下翻看。我试探性问他:“你想周游世界吗?”游冬跷着二郎腿翻着书页,眼皮都未抬,摇摇头说:“那都是做梦啦。好麻烦的,没有钱……处处都要签证也烦死你。”
我忽然想起幼年时那次爬山。在峰顶,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我听到遥远而恍惚的广播喇叭声传来,那一定来自远处的学校。
大约旅行的魅力就是这一阵遥远而恍惚的喇叭声。原本也是风景的地方,属于了你,就不再成为风景。风景都在远处,在遥远的、恍惚的、哪怕丑陋的、别人的生活中。我给自己报了个电脑培训班,又在学校申请了勤工俭学的活儿,按时到机房值班,天天待在机房写奇幻小说,熬更守夜。夏天天热,宿舍如蒸笼,难以入睡,我索性常常待在机房里彻夜写东西,顺便蹭冷气。
盯着屏幕看久了,眼睛刺痛,好像针扎,一年换一副眼镜。有时候是凌晨四五点,写到筋疲力尽,宿舍已门禁又回不去了,就一个人出去跑步。一圈一圈,跑跑走走,四下只剩自己的喘息声。天边微明,色清如洗,像有一只手将黑暗慢慢席卷,收藏起来。那天清晨,我还在鬼一样地走圈,四下刚刚有“沙沙”的扫地声徐徐传来,提醒我城市即将苏醒。柔山突然呼我的BP机,叫我颇感意外。回电过去,是她电脑坏了,要我去帮她看看。
天刚亮,人影疏疏,我骑车去她的住处。一夜未睡,从城东穿到城西,我已累得头重脚轻、头痛欲裂。帮她处理完电脑问题,我眼睛发胀,好像眼球快要蹦出来了。柔山看着我,说:“怎么眼睛红得像兔子?脸色又青?”
我说:“昨晚一宿没睡。”
她说:“不如你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这里没有别人,吵不到你。”
我看了看表,十点半的光景。
她说:“就这样了,你睡吧,我出门去了。冰箱里面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