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青年(2)

女孩最终没有夺冠,拿着亚军奖杯笑容尴尬。她之前的忿忿与悲情似乎也找到了解释:只因为是外地人啊。这个镇子叫做长安,和唐诗中的古都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的古意,倒是更有些“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气质。

它是东莞最富裕的镇子。中国是世界的加工厂,东莞是中国的加工厂,长安是东莞的加工厂。最著名的企业是步步高和做饮料的加多宝集团。

长安镇像个小小的乌托邦,环境好,人富足。近几年,它也找急忙慌地抓了些缥缈的名号,例如“中国摄影之乡”、“中国书法之乡”,想摆脱大家对东莞“性都”的概念,变成“文化之都”。镇子虽然袖珍,可是什么都不缺。仅仅五星级宾馆就有三个,环境最好的叫“莲花山庄”,是靠山依水的别墅群。山庄旁有高尔夫球场,亦是国际水准。

我不知道它到底是谁的乌托邦,是谁的天空之城。长安镇只有三万本地人,其余七十多万人全部是外来打工者。虽然外来人被称为“新莞人”,他们是被注射进的活力,却始终与城市的动脉无法融合,格格不入。

三万本地人统治着七十多万的外来打工者——这样的说法也许会有些用词过猛。然而差别确实显而易见,尤其是对年轻一代人来说。

长安本地青年人是理所当然的富二代,他们的成年礼物常常是一辆价值三十多万的汽车。去年年底,长安镇就发生过一件争议事件:富二代驾奔驰撞死人逃逸,而仅仅被判一年半。肇事者的父亲曾经担任长安镇夏岗村村委书记。讽刺的是,肇事者撞死的也是富二代,不过是外来的富二代。死者的父亲是从外地来长安开厂的生意人,生意也做得成功红火,他对最后“一年半”的判刑结果也不满意,却也无奈。原来,即使财富也能够被战胜——被财富+族群认同感战胜。

对本地的年轻人来说,“奋斗”是个陌生的词汇,他们的父母也不太希望他们奋斗。与其出外打拼,还不如固守好家族产业,抑或是进入当地的政府机关,成为体制内的一员。

长安镇为了教育“富二代”煞费苦心,建立了一个“骄子计划”,每个月请一些名人来讲课讲座;举行青少年“文明使者”的评选;包括这回的歌唱大赛,也是一种努力,希望他们在物质富裕的情况下,精神也不贫瘠。

为这些计划而工作的宣传局年轻人,也是本地人,家境优越,刚刚大学毕业。她从地球另一端的澳洲留学归来,最后仍然回到了家乡,在家人的怂恿下进入政府机关工作。长安本地的年轻人,守着也许几辈子也用不完的财富。外来打工者,则越来越清晰地品尝着“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苦涩。

中国的优势是出口廉价劳动力制造的商品,比如出口衣服和鞋子——就像东莞另一个富镇虎门,是衣服的集散地;另外还有些稍微高端些,电子产品之类,比如长安的“步步高”和深圳的“富士康”。

不断上升的人力物力成本让珠三角不再有竞争优势,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则是更大的打击。珠三角的“倒闭潮”也是从2008年开始的,东莞倒闭了几千家工厂,大约占总量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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