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票,赠言和温情
买回来的书已经不堪重负:书腰、护封、插页、条码、防盗磁条、作者的照片、书商的神秘标记……这些附加品惹得读者更加心痒难耐,觉得自己也该凑凑热闹。
当然,在动手之前,他会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并且暗自觉得羞愧。反正我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找个地方留下自己的大名,这种行为暴露的鄙俗和小气,我完全能够领会。然而有时候,我还是克服了羞耻心,把名字偷偷签在封底的背面。这种无法抑制的占有欲根深蒂固,可以追溯到我学生时代遭受的心理挫折。那时候,课本用完是要留给新生的,无论谁都不可以在书上做标记。要辨认出我的书,得靠那枚双道蓝色花边的书签和翻折的书角。只有《拉加尔德和米夏尔教程》逃脱了隐姓埋名的命运,因为学校认为它将跟随我们终生。总之,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了各种报复行动。
我有一个迂回的办法来掩饰自己的幼稚行为:给书盖上自制的印章。我用小刀在橡皮上刻,用回形针在王子街旧货店里淘来的肥皂石上刻。我的名字缩写是“AF”,和“法国行动”一样,所以就换成花体的“AFr”,但一定得用红、绿或者蓝色的墨水,以免和臭名昭著的纳粹党徽混淆。最近,我在一块“马拉牌”橡皮上刻了一根结着三个油橄榄的橄榄枝。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把它送给多姆,他的儿子在埃罗省有三个油橄榄园,每年都能榨出上好的橄榄油。
为了帮我克服刻章的冲动,几年前的一个圣诞,奥利维埃用一块圆锥形梨木给我刻了一枚双面印章,图案是一本书,左边页面上有一个“A”,右边则是一个“F”。印章一面的图案很小(是给袖珍书准备的),另一面的图案大一些(可以盖在普通的书本上)。我知道,看到我充分利用这枚印章,奥利维埃一定和我一样快乐。我把印章轻轻摁进鲜红的日本印泥中,再对准编辑的名字,用尽全身力量狠狠压下去,无比痛快。可是如果印章盖反或者盖歪了,我又会后悔多此一举……算了,这样也好看,有喜剧效果。
有时,我也梦想拥有一张标有年份的真正的藏书票,但那似乎过于郑重,有点儿自命不凡了。当然,如果奥利维埃或者帕斯卡尔为我量身定制一枚千禧年藏书票,我一定会勉为其难收下那份礼物的。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作者或赠书人的题词(对他们来说这等于抬高身价,何乐而不为?)。我最喜欢弗朗索瓦题写的赠言,全套的甜言蜜语,温柔的“关键词”,平日里极少宣之于口的,现在都化成了文字,足以让我融化了。
如果赠书人忘了题词,我会讨上门去,甚至偷一个来贴在衬页上。没有题词,我心灰意冷,只好自己写上“某某人赠,于某日”。多年之后,我还能记起约克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以及在怎样的场景下送给我一本《变成狐狸的女人》。约克最近怎么样了?我去打个电话给他,约他一起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