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味》二、观闻(7)

王跃文:老百姓自己呢?大多时候也是经不起拷问的。如今很多老百姓的怨气,就是巴尔扎克《高老头》里面写到的拉斯蒂涅的怨气。拉斯蒂涅痛恨上流社会,只是因为他不能像上流社会一样花天酒地。有些老百姓,如果自己家里有人做官掌权,他们看待官场腐败的态度就平和多了。包括有些小干部也是如此,他们自己没发达的时候,疾恶如仇,正义凛然;一旦自己时来运转,手握大权了,嘴脸就变了。正如鲁迅先生说的,人一阔,脸就变。

伊渡:这种人哪里都有,并不只是在官场,好像中国不管哪个角落都充斥着官场气息。学校校长、企业经理、医院院长都把自己的职位当官在做,真是荒唐。

王跃文:有人指责我的眼睛老盯在官场。说实话,我自己也有些烦了。可是,官场文化的阴影笼罩着整个社会,我做不到视而不见。有个笑话,说“文化大革命”期间,两个挨整的知识分子被派去劳动,他们出门几步,突然回头问管教干部:我们两个人哪个负责?我想这绝对不是夸张,官场意识真的如此根深蒂固。

官场文化您可以有种种定义,但最基本的内涵就是:我有权力,我要管您!至于我还要谋取特权,我还要贪污腐败,等等,都是自然派生的东西。

有些官员说现在老百姓不好管,最令他们头痛的就是老百姓动不动就集体上访。不论哪级政府门口,好像天天都有上访的群众,只是人数或多或少。政府在群众上访这件事上,本身就不能自圆其说。一方面,人民信访制度被说成是党和政府联系人民群众的桥梁,一方面又严令各级政府劝说群众不得上访,特别是不允许发生大规模集体上访。人民信访制度是在法制不健全的情况下,老百姓反映情况、伸张正义、洗雪冤情的渠道。现在老百姓仍然沿用这个渠道,只能说明法制路径照样不畅通。不管是哪个路径,民意总得有个气孔表达出来。一味地堵,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如果把老百姓表达民意的举动看成是不好管了,显然是没有道理的。这些其实都是常识,并不值得我们在这里讨论。可是,有些官员往往无视起码的常识。

现代的官员把老百姓上访和告状说成民风不正,就像帝制时代的官员憎恨老百姓“喜讼”,这是极不正常的。康熙朝的时候,有个叫赵申乔的高级官员,做过湖南巡抚,官至户部尚书,早年曾在杭州做过官。赵申乔是个政声极好的清官,但康熙皇帝非常不喜欢他。为什么呢?因为赵申乔在杭州做官时,判了很多官司。这应该算是认真执法,调解民间纠纷,保证政通人和。康熙却责怪他好揽词讼,说什么为官以安静为务,不必弄得人心惶惶。难道遇事不理,听任民怨日积就好了?我们现在的官员,若仍是康熙皇帝的治国之道,那是非常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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