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学术中心与美国利益(2)

1942 年11 月下半月,我计划访问李庄,同行的还有陶孟和博士,我们搭乘小火轮沿着长江逆流而上。自从我们1932 年在北京初次见面之后,陶孟和主持的社会调查研究所并入了中央研究院,成为其所属的一个单位。他带着自己生病的妻子一同来到重庆,后来乘飞机带其来到兰州,希望西北地区干燥的气候和充足的阳光能使妻子的病情得到缓解。与陶孟和同行实属难得,我们为沿途的所闻所见而感到心旷神怡,故事首先发生在我们乘坐的小火轮上:这是一艘舱位分等的轮船,外形如同一辆三层舱板的普尔曼火车卧铺车,外面漆成类似军用卡车的颜色,顶层种有一棵大树,那是用来掩盖烟囱的伪装。洗净的衣服晾在船的两侧,甲板上永远挤满了人,这些人就在甲板上度过整个旅程。我们在一号船舱,6 英尺×8 英尺大小的空间里有两个铺位和一张桌子。桌子一放,过道就仅仅够一个胖子穿行,但是过道足够两个瘦子躺在这里,这样过往的乘客只能小心地从他们四肢的空余处踮脚穿过。据说,如果两人极其瘦小,或适应性强的话,第三个人还可以在旁边的缝隙躺下来。从甲板到过道,再到餐厅,这样拥挤的场景随处可见,走路时必须非常小心,看清地面情况,在裤子、胳膊和脚腕之间一路寻找缝隙插足前进。再没有什么比上厕所更令人尴尬的事了,蹲在厕所里,透过木门板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位中国妇女就睡在厕所门口的甲板上,脸上显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补充一下,甲板上的厕所为悬臂式,置于船尾处,受地心引力影响,排泄物直接排入江里,很少出现倒流的情况。)

我们于10 号晚些时候登船,第二天早上8 时,曙光透过薄雾照耀在嘉陵江与长江汇合处的上空,轮船起航,到了晚上便会靠岸停泊,如果我们在午后不久到达下一个较大的城镇,我们可能会一直停靠到翌日早晨。这里的人群像在地铁站一样拥挤不堪,但又并不显得那样匆忙。船舱是聊天睡觉的好地方,我们只能以此打发时间。

我的行李中还有一块崭新而极其有价值的油布,虽然它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的桐油气味,但可以驱赶臭虫,而不至于让人特别反感。同时,我们整晚开着灯,避免臭虫侵袭。此外,还有一种看着颇为敏捷的蟑螂,它尾部宽大,从尾部到头部逐渐缩小呈锥形,长着一个木槌形的喙。它试图接近我的油布,突然间又仓皇而逃。我将一个7 英尺长、5 英尺宽的机缝蓝色睡袋置于油布上,这样一来,就没有臭虫从我身上爬进睡袋了,而且一旦它进入可能就别想再出去。我还在睡袋内底下铺了一块绒毯,这样进去睡时就像在施展具有神秘感的柔术。格雷厄姆·佩克听说有位女传教士就曾光着身子睡在睡袋中,当然,这可能只是别人的想象。至于我,身体钻进睡袋中,头上盖一块老妇人用的薄头巾,这样除了野兽便没有人可以认出我是谁。

至于饮食,我们每天有三顿中国式的美餐,没有宴会的那些繁文缛节。早上、中午和晚上各两碗米饭,把我食肉的狮子的胃吃成了食草的母牛的胃。吃饭时从碗边把米饭拨进嘴里,然后等它们进入胃中被消化,此外我们还有额外的又圆又硬的四川柑橘可供享用。和衣而睡总有一种缩成一团的感觉,好在如今似乎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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