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长江昼夜不停地向东奔流。与密西西比河不同,长江的两边有着高高的堤岸,至少在四川境内如此,江面宽阔,宽度很少有所改变。放眼堤岸,山坡上一边是茂密的树木,一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在地平线的映衬下,形成独具魅力的轮廓。一些地方,在江岸上坐落着面积庞大的厂房,像在重庆那样,高高的烟囱排放着浓烟。当然最有趣的还是船民的生活,大大的舢板上16 名船员划桨顺流而下,掌舵的是一位妇女,她一手持舵柄,一手还抱着婴孩,像巾帼英雄一样发号施令。而逆流而上的成群的纤夫们迈着沉重的步子,喊着雄健的号子前进。即使有旋涡把他们拉得后退,号子声也不会停止。每次我们停靠码头时,总是有一两艘轮船在我们之前抵达,事实上上岸如同在堆满旧家具的阁楼里捉迷藏,转来转去,穿过人群,登上舱梯,经过水面上狭窄的木板,最终通过登上陡峭的台阶来到城镇。
我们停靠的第一站为江津,意为“江边渡口”,当然它的名字不比波茨维尔(Pottsville)更让人感觉愉悦。第二站为合江,“河流交汇处”,由南而来的赤水河汇入长江。这些小镇十分奇特,每个镇上都有一条与江水平行的宽宽的以石板铺成的大街。人行道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但没有车辆,街道两边都是商店,店里灯光暗淡,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新旧事物杂陈又是另一番令人迷惑的景象。昨天晚上我们先是遇到了一个正在进行道教葬礼仪式的出殡队伍,主持的道士戴着软呢帽,然后路过一座由三民主义青年团新建的尖顶方塔,上面还刷着标语。最后看到一位算命先生,带着哈罗德·劳埃德(Harold Lloyd)式的眼镜,用晃眼的乙炔灯招揽着顾客,还配有一个招牌写着“直言不讳,勿怒顺命”。在一条十分偏僻的街道上,我们突然遇到一个人蜷缩躺在大街上,呼吸困难,不知道是生病还是喝醉亦或是被人伤害了。“别碰他!”陶孟和立警觉地对我说。随后他解释说,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一旦碰他就要承担责任,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人就会指责敲诈我们,除非我们出钱把他们打发走。
四天之后,我们来到宜宾(从前叫叙州府),长江轮船航行的终点站,随后我们换乘了一艘更小的火轮顺流而下来到李庄。这个—— 小镇大概有1 万人,镇上照例有一条石板铺成的街道,街上挤满了人,两旁的商店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李庄位于半英里宽的平原之上,地势较高,足以抵御洪水泛滥。此处可以看到长江的典型风光。沿江有一条绵延不断的河谷,河谷两侧拔地而起的山丘有200 到400 英尺高,狭窄的平原上都是精耕细作的田地。在四川境内,江水中有明显的岩石,河床不必担心会改道而行。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当你的目光穿过对面宁静的梯田,你会看到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宽的碧波从图画中流泻而出。
梁思成的家和建筑研究所在同一个院子,而建筑研究所又占据了国立博物馆的一部分地方。从小镇的一端,沿着被稻田环绕的狭窄石径行走,梁思成的房子位于山脚处的大树下,山顶上筑有一座瞭望台,还有漫山遍野的柑橘树。四川的地理环境导致小镇雨水多过阳光,因此成年累月的潮湿和肮脏让整座城市弥漫着一股闷热和尿臭味,如同常年笼罩的云雾。事实上,这里白天经常被云雾遮盖,夜晚又会下起连绵不断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