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前言(2)

默多克的年老愚钝,让詹姆斯的证词显得有悖逻辑。在保得利大厦的这所房间里,他向众人展示了默多克式的尖刻与直接。一位委员会成员指责他的管理层罹患“集体性健忘症”,默多克则尖锐地反驳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集体撒谎?”(不可否认,默多克先生是对的。)另一方面,詹姆斯迫切地充当安慰者的角色,更是在公众面前大摆迷魂阵。

比如,就大公司如何通过贿赂歹徒获取更多细节的问题,詹姆斯便通过援引“外界某知名法律顾问”错综复杂的专业解释,加上屈尊俯就的辩解加以粉饰。实际上,新闻国际公司曾经承认仍在给那些歹徒支付黑钱。这一事实的确认,也是听证会期间唯一有效的举证。

老默多克低声抱怨这都是为“合同”所限——尽管无人承认,也无人追问,但我们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封口费。第二天,新闻国际公司发表声明称会终止这项交易。这一看似大度的让步次日便失去了效力。《世界新闻报》前主编和该报法律顾问揭露说,詹姆斯的证词不实。新闻国际公司从未告知他,有不止一名记者涉案。

可惜的是,席间游戏般的辩论被一名年轻的无政府主义者打断了。这个十足的蠢货就坐在我身后,手里紧攥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是一叠纸质的盘子。他不动声色地用柏玛刮胡膏填满纸盘,猛然起身袭击了默多克,好像是在向人们宣告,眼前这位满身泡沫的受害者是一个“无比贪婪的亿万富翁”。此时,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是,一向温文尔雅的邓文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了袭击者重重的一记左勾拳。

说实话,这让我也颇受震动。不过,相比默多克随后的表现,这算不了什么。当伦敦警方嚷嚷着鱼贯而入(“喂,喂,瞧瞧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前来逮捕袭击者时,与会人士大多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只有默多克丝毫不为所动。他对眼前发生的袭击以及稍后驱赶闹事者的混乱处之泰然。

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曾指出,魅力型权威的领导者是通过他人的支持,而非强制命令和传统惯例来确立组织或政府的政策和方针的。默多克心里在想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他很清楚自己不会就此倒下。毫无疑问,他将魅力型权威贯彻得淋漓尽致。这对默多克的新闻帝国再合适不过了——需要强调,这里的魅力型权威只是一个概念,而非一种个人比对。

德意志第三帝国史专家伊恩·克肖爵士曾据此论证称,即便希特勒从未醉心于纳粹德国的国内政策,他仍旧是一个权倾一时的独裁者。一位普鲁士公务员的话恰如其分地诠释了这个悖论——官员们一直在自觉地“向元首靠拢”[5]。他们乐于迎合希特勒的喜好,以期获得上司的好感。

同样,在默多克庞大冗杂的集团中,大家只在乎“默多克的想法”,不论这想法是对是错,或好或坏。他甚至不需任何明确的指示,身边的高管也会如侍臣般努力迎合他的期望。《泰晤士报》的例子就证明了这一切。诚然,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恐惧,因为惩罚是严厉的。不过,这种恐惧也反映了,默多克的豪赌大多是成功的,失败是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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