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妈,我会给你烧一副纸麻将!(1)

放心,妈,我会给你烧一副纸麻将!

小时候一家九口住在一个五十平米的小单位,挤呀挤,毫无生活上的舒适度可言,除了有着一种非常独特的便利:打麻将,完全不必担心找不到牌搭子,四人一局,整整足够开两局,还剩下一位挤不进局的倒霉鬼可以负责倒茶递水。

所以我家是热闹的,几乎每个晚上都有麻将局,有时候一局,有时候两局,若有邻居或亲友到访,还可以背贴背地坐开三局,四局是从来没有过,房子小,塞不下。

狭窄的空间奔腾着喧闹,劈劈啪啪,叱喝笑骂,麻将桌上的高低情绪在局促的房子里翻江倒海,如海啸,但不是淹没房内的世界,而刚好相反,是把外面的世界远远隔开,让麻将桌变成一个孤绝安全的小宇宙,你沉迷在里面,忘记今夕何夕,甚至如广东人所常说的,「连老爸到底姓甚名谁都不太记得了」。

成长于此,我乃练就一心二用的好本领。每天下午放学回家,或吃过晚饭,家里有人设局,人声牌声,嘈杂于耳,我却仍可蹲坐在麻将桌旁的小桌子前做功课,偶尔还抬头瞄一下牌局的高潮迭起,八卦一下谁输谁赢,算是做功课过程里的中场娱乐。九○后年轻人经常自诩善于multi-tasking(多元操作),面对计算机同时进行几项活动,我呸,老子于四十多年以前早已如此,自六七岁接受母亲的「麻将启蒙」以来(我母亲的教育哲学是:只要懂得加减乘除便可学懂打麻将,同理,学懂了打麻将便更有利于学习加减乘除!),就如此,十分钟读书写字,三分钟围观家人的麻将活动,再五分钟读书写字,又围观八分钟,有时候更会被临时征召加入战局,客串十五分钟,结束后再度把眼睛放回书本和作业本之上。

广东佬梁启超亦是爱打牌的,还说过「唯有麻将可以让我忘记读书」,所以我把他封为偶像,而我更进一步,自认「围观麻将但不忘记读书」,我比梁启超更梁启超。我也喜欢把读书人那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改写为「书声牌声电视声,声声入耳;马事女事八卦事,事事关心」,唉,年少的我真是无耻得无可救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成长于此,如果要我追溯一个最深刻的少年梦境,理所当然地跟麻将有关。其实可能还未算是少年,应是儿童年代,大约九岁或十岁,甚至可能更早,那年头我犯了梦游毛病,偶尔于午夜熟睡时跳起床,走到客厅,跟随梦境内容做些怪异行径,或引吭高歌,或拳打脚踢,家人初时吃惊,其后见惯不怪,像看电视剧般偷瞄几眼便懒得再理。话说有一个晚上,大概十一点多,牌局结束后,我睡觉,舅舅姐姐外婆等人仍在客厅看电视,我清楚记得做了一个怪梦,梦里,跟几个人打牌,刺激亢奋,突然,不知何故,手上有几只麻将失去踪影,我慌张地大吼大叫大哭,跳起来,在桌下椅下到处寻找,甚至拉开客厅杂物桌的所有抽屉,发狂地一边高喊「我的牌呢?谁抢走了我的牌?快把我的牌还回来!」,一边查找,歇斯底里,像疯人院里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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