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也有一间深夜食堂

Part 3 能不能叫我一声老爷?

我这边也有一间深夜食堂

学期末的大学宿舍气氛是意料之外的暧昧,年轻人不必上课了,除了跑到图书馆做group project,便是留在舍堂温习和赶报告,廿一世纪的大学课业都比以前繁重得多,学生被压得喘不过气,每个人的脸上神经都绷得紧紧,仿佛无不处于崩溃边缘,然而,又都算着手指头期待噩梦尽快过去,憧憬着两个星期后的好日子,所以眼神同时闪灿着丝丝压抑着的亢奋。

青春的脸容,此时此刻最复杂。在舍堂碰见好多学生,在电梯里,异口同声诉说自己有几天几夜没睡觉了:「我三天!」,「我四天!」,「我一个礼拜!」。青春的脸容挤着皱着,各有一腔苦水要吐。诉苦的话语难免稍涉夸张,但痛苦又是实实在在地存在,我们都当过学生,我们懂。望着他们,想起距离九月开学时分只不过一百多天,怎么都成熟了,也都消瘦了,或许真的是因受着课业压力的煎熬。

好日子尚有多久才来呢?

大概廿天吧。当好日子来时,他们会做些什么呢?大概是打工赚取零用,约朋友无日无夜地吃喝玩乐,狠狠地谈一场圣诞恋爱,出外短程旅游开开眼界,参加各式各样的义工活动,筹备下学期到海外放洋做exchange students,诸如此类。最不济亦可留在家里无聊闲散,总之必须储存足够的心志和体力,很快又开学了,下学期,再战江湖,又是另一场折腾压迫。

黎明前的黑暗最黑暗,大学「舍堂」特地把活动中心廿四小时开放,摆满桌子椅子,谁要来熬夜K书,欢迎,请自便,算是在黑暗里点燃若干光明,算是「黑中送光」,此乃舍堂办事人员的善良体贴,学生必能领受,只是没有肉麻地说出感谢。

学生们在活动中心开夜车,肚子饿了,总得带备干粮,塞塞肠胃,饱饱肚皮。有时候是独吃,有时候是共享,宁静的活动中心内此起彼落地响起滋味的咀嚼声音,变成了温暖的另类配乐。今夜,这里,既是「考试备战室」,亦是大学版的「深夜食堂」,若干年后,学生或会深深怀念。

好了,看看手表,十二点了,活动中心外忽然爆出欢呼的歌声和掌声,原来有人的生日来临了,有些同学们暂停读书,推门而出,群集于舍堂小区的草地上为她祝贺。生日歌重复唱了三遍,广东话、英语、普通话,都唱起来,凌晨的草地变成舞台,大家都是主角,谁都不能欠缺。庆祝歌声持续了十来分钟,最后以一声响亮的「Yeah!」和一阵热烈的掌声为终结,然后纷纷返回活动中心,继续温习备战,然后草地重新恢复宁静,十二月中旬的香港已经转冷,宿舍位处塞拉利昂下,凉风劲刮,呼啸咆哮,室内虽有暖气,仍有学生缩着脖子,却遂令战意更浓,且在书前苦K到天明

刚才我没有加入唱歌,只站在自家楼上的窗边听听看看,并且隔窗遥对同学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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