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纱接着对我说,虽说如此,自己这个人还是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经常为此做一些斡旋工作,让哥哥相应地支出一些费用,不过,哥哥最能发挥的作用,还是作为小说家(或是作为也能够写剧本的人)的作用,希望你也能恪守这条底线。
“就这样,我把自己尚未清楚的事一一告诉了亚纱,在这过程中,对于亚纱所说的她本人的情况也留下了深刻印象。最初,亚纱讲述了有关长江先生的事情,说是哥哥虽然是个乐天之人,有时却也会烦恼后悔并陷入沉思苦想,永远在为以往的事而后悔。从孩子那时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其实自己也是这样。不过,自从与‘穴居人’建立关系以来,尤其是其后与髫发子以及年轻女性深入交往期间,觉得自己好像在超越那种性格。首先,自己注意到这些年轻的女性们没有在后悔,她们甚至更不介意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否会成为将来后悔的根源。而且,她们当然以往也不曾后悔。实在是轻松畅快、果断干脆。自己被这一切打开了眼界,决定改造自己的性格。
“年轻姑娘们不后悔。她们不会因为现在所做的事而担心将来是否会后悔。那么,对于年过七十的自己来说,就更是如此!关于现在的事,将来的自己会后悔。决定尽可能地作出补偿。然而还有那个时间吗?没有。就连像样地为之后悔的时间恐怕都没有。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随着髫发子她们的计划前行。亚纱表示,自己就这么下了决心。她还说,虽然并不认为随着髫发子而行,自己就能够成就什么新的事业,却也不会因此而失去什么。如果哥哥与髫发子产生对立的话,自己将站在髫发子这边。由于出生于农村的老户人家,亚纱并不触碰交谈对象的身体,只是如此这般地把小巧的右手伸至我的肩头侧旁,这情景一直印在我的眼底。”
翌日清晨,我仍然在架子上归置着从“红皮箱”里整理出来的物品,不时挑出显眼的资料重点阅读,这时,将夫送来亚纱委托他处理的彩色复印件。
“昨天,劳烦您面对髫发子的独角戏,谢谢您。说实话,我一直为此而提心吊胆。大致说来,髫发子如果只是把话剧版《亲自为我拭去泪水之日》批判为崇拜靖国的极端民族主义的话,那就失去了前来与您对话的意义。因为髫发子表示,在这次彩排中,将要举事的青年军官以及少年,任性地以尊崇天皇的心情,歌唱着赞颂Heiland(〖注〗 德文,救世主之意)的歌曲,在演出到这里的时候,长江先生真的在感动地歌唱着……目睹此情此景,她想要询问那是怎么回事……然后呀,说是您倾听了她的那些话,于是对您的不信任也就基本消除了。髫发子还说,自己并不仔细倾听对方的讲述,亚纱说长江先生也是如此,可是……就我的戏剧方法而言,不管是什么人的发言,都要将其视为运用各种思维方式进行思考的人们中的一人的思考而听取,以便在舞台上再现不同人物的自我表现。我反反复复地使用那种方法,这有点儿悖论的意思,她在‘穴居人’里一直发挥着作用。”
“即便髫发子是二十几岁时加入剧团,可在这短暂的年月里,她就在这个共同体内如此清晰地表明了自己呀。”
“在这一点上,她很特别。也不知什么缘故,髫发子拥有的影响力不仅及于比自己年轻的那些人,还影响到稍许年长一些的女性。髫发子成为‘穴居人’正式演员也才五六年,却影响她身边那些二十来岁的女演员制作了一部作品,是个三十分钟左右的话剧,安排公演后受到观众的欢迎。剧名叫做《扔死狗》,对这个剧名,您有些印象吧?
“当然,那还是在‘穴居人’的根据地仍设在东京近郊的卫星城市(〖注〗原文源于英文bed town,表示大都市周边只用于居住而没有产业功能的住宅区)那个时期。每天一大早,年轻演员或步行或跑步,都在尽力锻炼基础体力。您也在为了健康而步行,那个时期,东京都以及临近区域的地方自治体都开始建造那种场所。与此相同时期,郊外新迁居民兴起养狗的热潮,带着狗出来散步的妇女们与正参加训练的剧团演员们发生了冲突。一伙热衷于跑步的年轻人,对那些带着狗出来散步却站在跑步路线上闲聊的妇女表示了不满,认为这是个妨碍。虽然他们只是这种程度的反应,参加训练的这伙年轻人中相当于头儿的角色是髫发子,她却对于领着狗的那些妇女的习俗和行为产生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