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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重新开始写作“水死小说”,我要去接收“红皮箱”。促使我实施这个计划的变故也出现了。我的住处位于武藏野台地顶端的高台,从西边走下坡道,这里曾是湿地地带的区域,以运河为轴线做了铺整,为相继建起的大型公寓里的居民铺修了自行车专用道。
我也曾于七十出头那段时期写过一部小说(〖注〗 2007年11月,新潮社出版大江健三郎的长篇小说《优美的安娜贝尔?李 寒彻颤栗早逝去》,作者时年72岁。),在小说的开首处写了我领着身有残疾的儿子前往那里步行训练,随之邂逅了意想不到的人物……倘若新小说的开首处,是我再度行走在自行车专用道上从而邂逅了新朋友,假如果真这么写下去,便有可能遭到悯笑,被人们认为这是老作家依然如故的自我模仿。然而,对于像我这样过着封闭生活的高龄老人来说,偶尔与外界接触的场所自是受到了限制。
初夏的一天早晨,我把运动机能在近几年间加速衰退(抑制癫痫发作的药物也增大了用量)、步行训练开始困难起来的阿亮留在家里,独自一人出门步行。节奏沉稳的轻盈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后来者快速挨近并超越我之后走向前方。身材小巧的女性将脱色为暗茶色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结,身着浅米色衬衣和相同颜色的棉质长裤。柔软且泛着光泽的薄薄布料不见一丝皱褶,恰到好处地吸附在尤为小巧的屁股至大腿这段部位。在肌肉结实却不僵硬的双腿支撑下,浑圆屁股的上翘部位柔和地摆动着。姑娘很快就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缓慢行走着,先前从视野中消失了的姑娘正在设有单杠和长椅的小小广场上做着体操。她平静地向前伸出一条腿,然后沉下腰身静止不动,接着收回这条腿并伸出另一条腿,如此转换反复。在她超越我往前走去时,我瞥见这姑娘是个圆脸,其实却是白净的般若(〖注〗 般若原为梵文praj之音译,智慧之意。日本能乐中表示嫉妒和愤怒之女鬼的面具也叫般若,脸型瘦长、轮廓分明,作者借此表示此脸型较之胖圆脸型清爽、优美。)型侧脸(我曾读到日本的美女分为多福(〖注〗扁平、圆鼓之女人脸型。)和般若这两种脸型。运河的流水声响亮起来,是因为那里开始出现浅滩,加上支撑着小田急线铁路桥的结构体就覆盖在头部上方的缘故。不过,我的眼神却被河面上发出其他水声的动静所吸引,脚下则继续往前走去。
然后,我的头部突然撞在堵住前行道路的长明灯灯柱上!从面部右侧至外眼角显现出的紫红色内出血痕迹,竟然留了四五天。就在我眼睛昏花、危险地仰面而倒之际,却被人从背后准确且柔软地抱住。我的两腋下被有力的臂膀环抱,屁股则坐在纺锤形的基座上。我觉察到那基座的温热,那是某人的一条腿,我还觉察到自己的后背正被柔软的胸脯支撑着。我设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将手臂扶在刚刚撞上的长明灯灯柱上喘息,却从耳边传来了自己的呻吟。
“先生,请重新坐在我的膝头上。”一如姑娘用发音匀整、平静的声音向我招呼的那样,眩晕中的老人重又恢复到先前的姿态……
虽然如此,经过一段时间(相当于阿亮从中等程度的发作中恢复过来的时间)后,我从姑娘越发温热且汗湿的那条腿上立起了身体。接着,当我正要向姑娘致谢之际,她开始问道:
“您经常遇上这样的事吗?”
“不,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