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下午两点十七分左右,走进复兴门地铁站。一号线与二号线交接的中转站。人群如潮水。巨幅美能达数码照相机广告,年轻情侣的面容在阳光下像向日葵无私绽放。盲人中年夫妇,拄着导向拐杖相携而立,唱歌的声音美若天仙。黑衣男子售卖盗版影碟。
种种世间景象,逐一过滤。她走过大风呼啸的狭长通道。兜起衣服上连着的帽子,裹住被吹散的头发。
在站台上,她看到她的失眠症男人出现。他穿紫色袜子,一件得体的白色印度亚麻质衬衣,有漫不经心的优雅褶皱和清洁感。在这个空气肮脏的北方城市里,很少有男人在地铁站里穿这样的衣服。就仿佛一个女人在菜市场里穿晚礼服一样突兀可笑。他的嘴唇下角有溃疡。眼圈因为长久失去睡眠,像懈怠的荒田豆荚。
他出现的瞬间,仿佛是时间里被遗失掉的一段光波。在涌动的人影中。他像树枝一样瘦而坚挺。最后他以同样的形式,在同样的地点消失。
——《清醒纪》(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