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对这种反对的回应,请允许我指出,认为斯多葛主义者会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预想潜在的灾难,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相反,他们只是阶段性地做这件事情:一天几次,或者一周几次,一个斯多葛主义者会从他对生活的享受中抽身出来,去考虑所有这些也就是所有他享受的东西,如何有可能从他这里被拿走。
而且,预想某种坏事的发生和因为这种坏事而焦虑,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深思熟虑是一种智力活动,我们进行这样的活动而不影响我们的情感,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说,一个气象学家整天预测龙卷风,但是并不会因此而生活在恐惧中,担心自己会因一场龙卷风而丧命。同样,一个斯多葛主义者预判可能发生的坏事而并不因此而变得忧心忡忡,这也是有可能的。
最后,消极想象不仅不会使人们闷闷不乐,还会提高他们享受已有生活的程度,因为这可以使他们不把这个世界看得理所当然。尽管他有——或者说恰恰因为他有——(偶尔)闷闷不乐的想法,斯多葛主义者可能会比其他拒绝怀有这种负面想法的人对这次野餐享受得更多;他能够从对某个活动的参与中得到快乐,因为他充分意识到,这次活动也许本来就不会举办呢。斯多葛主义的批评者现在可能提出另一个他们关注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你不重视某物,你就不会在意失去它。但正是由于持续不断地进行消极想象的练习,斯多葛主义者会非常珍视他们周围的人和事。他们会因此而准备好伤心吗?当生活真的把这些人和事卷走时,因为有时确实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难道他们不会陷入深深的痛苦吗?
我们用举例的方法考虑一下前面提到的两位父亲。第一个父亲会不时地预想失去他的孩子,因此就不会把她的存在看成理所当然;相反,他会非常珍视她。第二个父亲设想他的孩子总是会为他待在那儿,因此就会把她看得习以为常。这里的意思可能是,因为第二个父亲不珍视他的孩子,所以对于她的死,他的反应可能就是耸耸肩而已;而第一个父亲因为深深地珍视他的孩子,所以他注定会在她死去时陷入悲伤。
我认为,在回应这样的批评时,斯多葛主义者会指出,第二个父亲几乎可以肯定会为失去孩子而深陷痛苦:他会为把她看得习以为常而充满悔恨。他尤其可能遭受“要是……就好了”这种想法的折磨。“要是我花了更多的时间跟她一起玩就好了!要是晚上睡觉时我给她讲更多的故事就好了!要是我不去打高尔夫球而去参加她的小提琴音乐会就好了!”而第一个父亲是不会有这样的遗憾的;因为珍视女儿,他就会充分地利用各种机会和她在一起。
不要弄错:第一个父亲的确将会为他孩子的死而悲痛。我们将会看到,斯多葛主义者认为,间或出现的悲伤小插曲是人类生存状况的一部分。但是知道自己很好地利用了有限的时间,和孩子呆在一起,这个父亲至少可以得到一些安慰。第二个父亲就不会有这样的安慰。结果他会发现,他悲伤的感情会跟负罪的感情混杂在一起。我认为,第二个父亲那么做,注定是要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