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呐喊》第一章 梦想(16)

咣当咣当,普斯帕克列车老牛拉破车般地进了站。人们立刻站起来,虽然列车还在减速,人们却狂躁起来。新结识的朋友一分钟前还在亲切交谈,现在却互相推搡起来。一个婴儿紧贴在父亲背上,在旅客们争先恐后挤进05407 号车厢门时也难免胳膊肘的挤压。事实上,等我们上了火车,地方还绰绰有余。

火车上简直是在开狂欢节。每到一站,出售萨莫萨三角饺、油炸蔬菜(pakoda)和炸面圈(vada )的小贩就跑上来大声叫卖。最吸引人的是那些卖茶的小贩。火车正疾驰经过一片玉米和小麦的绿色汪洋,我看到一个小贩站在车门口,身板瘦削结实,头发分得整齐利落。他瞅准时机,突然纵身闪了出去。

不过,他这么做不是要自杀,而是为了生存。一闪出车门,他单手紧握着火车外面的球形把手,另一只手紧抓着一大桶滚烫的茶水,就像攀岩一样滑过火车车身,从一个落脚点到下一个落脚点。他像走钢丝一样越过车厢之间的钢梁,到了下一节车厢,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随后一弯腰进了那节车厢,大声叫卖:“茶水,茶水,热茶水!”别的列车或这趟列车的头等和二等车厢可不允许这类杂技出现,头等和二等车厢里面都是通着的。但是就像是要在火车上复制他们逃离的村子里的种姓制度一样,三等车厢的旅客与头等和二等车厢的人们被隔开了。

迪帕克·库马尔乘坐三等车厢,没有行李也没有火车票。除了身上穿的裤子和格子衬衫、手机SIM 卡(没有手机)、钱包(里面没钱)、通讯录(里面没有联系人)和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外,他一无所有。他今年18 岁,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他有一种原始青涩的美。他的手指粗壮,由于污垢而显得黝黑。他坐在门边看着列车两边的风景飞逝而过,额前棕色的卷发在风中翻卷。

他在德里长大。几年前他母亲去世了,父亲又给他娶了个继母。在继母眼里,他就像一个覆灭王朝的残留势力,她嘲笑他、殴打他。“她咒骂我,”他说,“她还虐待我。她对我说:‘你不是我的孩子!’”他父亲是个保安,上夜班,很少能在场干涉。不久前,迪帕克去勒克瑙看望他叔叔。他在那儿接到儿时伙伴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到孟买去找工作了。他们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哀伤,便极力劝说他一起到孟买。刚开始,他觉得这个主意不切实际。他父亲和继母仰仗他挣钱养活,他生活在他们的屋檐下。

可是3 天后他回电话说周末他就到孟买了,他的朋友们说好要去车站接他。现在,搭上了这列火车,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决定的严肃性。他比那些来往过很多次的人要安静,他默不作声。当他跟我说起他的故事,并且说到被虐待的事情时,他眼里满是泪水。我们周围的人听到他的讲述,开始想尽办法给他宽心,就好像事先排练过一样。有些扮鬼脸逗他开心,有个人握住他的手,一个名叫阿洛克的年岁稍大的人讲起了他自己在孟买艰辛劳动的趣事。每个人似乎都在说:“我们都经历过这些,你会平安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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