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之后,宋健拿出五千七百万块钱来,交给考古学家、历史学家、文字专家和物理学家,让他们去河南、山东到处刨地。这,就是夏、商、周断代工程。
如今,我们对夏、商、周三代的知识,较前已有大大的进步。这自然要得益于考古学近年来的大量新发现。在《万历十五年》之后,黄仁宇又于1993年著《中国大历史》一书,对自己的大历史观作全面诠释。但宥于当时考古知识的匮乏,他对到底有没有夏这一朝代都不抱足够的信心。书中他这样说道:“可是关于夏朝的传说虽多,也仍没有考古的实证确断它的存在……”
随着二里头文化的进一步挖掘梳理以及齐家文化遗址的出土,夏的存在已经不是问题。但我们还是没有发现夏的文字——中国有文字的历史,仍只是起源于商朝。从传统定义来看,“文明”二字是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的:一是要建立国家这一政治社会组织;二是要有文字。现在的问题是:关于夏,只发现了城郭,而没有文字。那么,夏是个国家呢,还是仅仅像北美易洛魁印第安人聚居地那样只是个部落联盟?它有资格被称为夏朝吗?
一批中国史学家倾向于承认夏是国家而不仅仅是部落联盟。与其说这是出于乐观,不如说是出于将中国文明历史再向前追溯一大截的急迫心情。关于夏的文字阙如,他们这样辩解道:“那时的文字都是写在竹简和丝织品上,时间久了,自然就烂掉了。”
这么一来呢,就死无对证了。心里犯嘀咕的悲观论者,也拿不出夏不是个国家的证据。这种情况下,再提反对意见,不过是白落下个“没有民族荣誉感”的恶名,谁愿意呢?于是,史学界便“形成共识”:夏是一个国家。
我们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夏朝,是母系氏族社会,还是父系氏族社会?如果夏只是个母系氏族社会,那么,再考虑到没有发现它的文字,再将夏称为国家,似乎就不那么说得过去了。
乍一看,这问题似乎不存在。《史记》开篇就讲轩辕氏的黄帝,取代了“德衰”的神农氏炎帝。单从炎帝和黄帝的姓氏看,似乎就有端倪可寻:轩辕氏,自然是热衷于征伐的放牧人;神农氏,自然是个种地的农民。这暗合了理安·艾斯勒的理论:父系对母系的取代,源于游牧民族对农业民族的征伐。于是今天,许多人愿意相信:公元前45世纪的中国,就开始有了以一个名叫黄帝的男人为首领的父系氏族社会。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中国的父系社会的历史,即可推溯至六千五百年以前。而父系氏族社会,和国家这一政治社会不过是半步之遥。至于文字嘛,那是因为当初写在竹简上和丝织品上,早烂光了。不像苏美尔人的泥板,可以保留至今。
这个说法,岂不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