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沉默不语,忽然想起三年前谢昭仪和太子惨死前,被赵王拷打逼问的惨状,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琅琊王瞧见他脸色,心知他已猜到,目中露出了几分不忍:“按宫中的传言,先皇临终时把驺虞幡交给了杨皇后,把白虎符交给了皇孙的生母谢昭仪,让他们共同辅佐今上,不要让国朝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可杨太后娘娘在先皇去世不久就暴毙了,而谢昭仪和太子,也都遭了不幸……”
“那驺虞幡和白虎符岂不是都落入了贾氏之手?”
“我本以为也是如此,所以三年前接到太子的密信,星夜带兵入京勤王。我入宫时晚了一步,太子和昭仪都惨遭不幸,我以为大势已去,可奇怪的是,贾氏虽然专权,但却调不动丝毫兵马,这三年来司马诸王都心惊胆战,但贾氏却毫无动作。”
刘聪面色诧异:“难道皇后没有拿到白虎符和驺虞幡?”
琅琊王重重地点点头:“以贾氏的嚣恶,若拿到虎符,不可能不调兵铲除我们这些眼中钉。以现状来看,她手里确实没有虎符。而且我当年入京时,她也没有拿出驺虞幡解兵厄,可见两样东西她都没拿到。先皇一世英明,未必临终没有其他的安排。”他踱了几步,忽然站定道:“清河公主是谢昭仪之女,贾谧忽然要娶公主,难保不是有其他的打算,此事万万要小心。”
阿琇回宫后不久,宫中忽然传旨,皇后要召见清河公主。
贾后所居的正宫昭阳殿乃是太极殿以北的一处巍峨宫室,此处原是杨太后的居所,太后离宫后,贾后性爱奢靡,又大开苑囿,起土山花林,作楼阁观宇,加饰珠玉,制以奇石,殿内更是奇珍绫罗遍地,宫人持花成薮,说不出的华丽绮靡。
此时阿琇掀开锦幔珠帘,缓步进去,只瞧见高高的凤台上坐着的贾后双眉紧锁,面容似笑非哭,十分难看。
贾后身旁还端坐了一个矮小的妇人,看上去与她面目有些相似,正是贾后的妹妹国夫人贾午,她穿着墨青色的襦裙,遍绣着缠枝花样,外罩着国夫人制样的锦茜红绣孔雀云金霞帔,胸前结着偌大一颗珊瑚赤金的红玉玛瑙,亦是华贵无比。
难得她对阿琇十分的和蔼,笑着说道:“在宫中住了好几个月了,都还习惯吧?”
阿琇淡然道:“住的都是从前的宫室,也没有什么不惯的。”
贾后本来就不悦至极,重重地哼了一声。
贾午被她呛了一下,笑容甚是僵硬,依然温声道:“公主这样的容貌,真是人间少有的美人。下个月端午就是公主十五岁的生辰,不知我们府上是否有幸,可以请公主过府一叙,及笄成礼。”贾午这番话说得谦卑至极,然而话中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由贾府给阿琇办及笄礼,那就是要纳媒下聘的意思了。
“不好,”阿琇缓缓抬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贾午,“我虽无母兄庇护,也是国朝公主,怎能在外家及笄,由外臣乱议典仪?”
贾午当即侧首无言,她有一瞬时的失神,忽然脑海中晃过昨夜和儿子相谈的情形。
昨夜在灯下,她慈母之心,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若不喜欢东海,母亲可以去央皇后,为你另指一门好婚事,便是济阳与平阳两位郡主也是佳偶,何必非要阿琇?阿琇到底与你姨母不和,况且,她在宫中毫无依靠,虽然也是个公主,不过是空架子罢了。”可儿子却跪在膝下只是低头不语,从灯下看去,儿子半垂着眼,剑眉入鬓,神色冷寂,固执的样子也像极了他的父亲。她心中忽然一恸,想起烟雨朦胧的许多往事。过了良久,她方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没父亲管你。我是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见识,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