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回头看我一眼,“多数人都在此终老。”
我低头,注视路面一步步上升。
如果尘缘当真无法了断,那么躲进这深山老林是否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又如果尘缘确实不能了结,那躲进这深山老林又是否形同掩耳盗铃?
我不知道。我是个俗人,恶俗到无法自省的人。有极爱,亦有极恨。贪恋。嗔念。物质而欲望。虽死不舍。典型的凡夫,执迷不悟--这样的人能与佛有缘?我开始对青普之行充满疑惑,对“山中人”(山中修行的人),也对“河中人”(“烦恼河”中的人)。
拼尽最后一口气冲上青普寺,却换得一个噩耗--招待所客满,我们将无处容身。
“那怎么办?”有人大惊失色。
我大口喝水,擦汗喘息,坐在一个大石墩上麻木不仁--爱咋咋的!反正我并没认为来青普山是个好主意。
“我去想想办法。”海飞转身就走。外衣绑在腰间晃晃荡荡,从头到脚都是土,活脱脱一个土人。
他去了半天,在我快睡着前总算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我们被获准住在经堂内,也就是说,尽管仍然要依靠睡袋,但至少我们现在有一墙蔽风,片瓦遮头了。
在经堂内安顿完毕,海飞提议我们去拜谢一下青普寺的管理人桑杰丹增,因为是他特别准许我们在此度宿的。
我对这个提议倒有几分期待。我不了解里纳寺庙的等级制度,但如果按中土寺庙的惯例推算,寺庙管理人就应该是方丈、主持之类吧?或当是位方外高僧。
但这个念头在见到丹增本人的时候烟消云散。
不是失望,也不是置疑。他只是一位随处可见的里纳老人,慈祥和蔼的面容,口中念诵,盘腿而坐。见到我们,他只是微笑。抚慰的目光,为我们洗去一身尘土。或者更确切点说,他只是一位老祖父。他永远在那里,鬓角风霜,形容安详。他在念诵,祈福。为他远行的子孙,为他披星戴月归来的家人。
几乎所有人都走到他的跟前去,要求合照留念。为了“到此一游”或某种偶像崇拜?我更迷惑了,比踏足这里之前还迷惑。大家争先恐后地掏出大团结,钞票在他身边垒起来。蓬蓬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