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疮疤(4)

一声尖叫传来,屋里猛地一片漆黑。

“作孽呀!我就说吧,当着死人不好吵架的呀,让他死了都不得安生--看看,报应来了吧?”

“瞎说什么哪!就是保险丝烧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烧保险丝?那人瞪眼。还不就是死人不高兴了,来警告你们啦!”

……

我和父亲在一片喧嚷声中对峙。凌晨,失去灯光粉饰的太平间恢复冰冷,幽暗如海潮底层,窗门依旧砰砰作响。我们如同在一个巨大的心房里,我和父亲,还有那些混乱猥琐的人群。我们在一个人的心房上争斗、拥挤、撕扯、践踏--来吧!撕扯吧!践踏吧!轻蔑、嘲笑、嚼舌头,兴高采烈吧!心又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

最后,我看到父亲一声长叹,低下头,泪水沾湿了胸前衣襟。

那的确是我“最后”看到的,因为后来我就晕了,我在灯火重燃、四壁回暖的那一刻突然晕厥。

多好!但愿我长眠不醒。

弟弟头七,父亲办妥了与继母的离婚手续。姐姐自此离家,消失不见--而我为他们庆祝的方式,是去做贼。

我承认自己有一点小小的懊悔。如果我知道他们那天一早出门不是为了上班,而是离婚,我想我不会那么做。我并不真喜欢那枚胸针--当然它很漂亮。亮亮的水钻,孔雀图案。在一堆平庸的货色中那样抢眼。我镇定自若,故弄玄虚地要求售货员把所有胸针都拿出来瞧一眼,理由是:妈妈今天过生日,我要用所有的零花钱给她买一枚胸针。我暗自兴奋,在一堆胸针中摸来看去,第一次为身为“她”的女儿而得意。很好,接下来的事,是“她的女儿”干的!

我偷偷抓起孔雀胸针,一下滑进了上衣口袋。趁售货员不注意,扭头就走。

身后响起一声尖叫:“啊,要死了!快截住她!年纪那么小,居然偷东西……”

父亲去派出所领我时一句话没说,跟人点头哈腰半天赔偿,才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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