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疮疤(5)

回到家,他撸起袖管给我做好吃的红烧肉和香菇菜心。吃完了,他对我说:“紫箐,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要懂事,大孩子了……”说完,他起身收拾碗筷。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拉过棉被从头盖到脚,连根头发丝儿都不露出来。我在黑暗中蜷成一团,像个蚕蛹。厨房传来父亲刷碗的声音,水流很欢快,哗哗的。

突然很想死--因为我知道,我做坏女孩的愿望被无限期剥夺了……

那一年,我十五岁,弟弟头七。

“小赵啊,你上回对龙婆进行的报道很成功,反应很好!这样,你再加把劲儿,趁热打铁,把这个人物再挖一挖!”

“挖什么?”我装傻。

老总咳了一声,“小赵,你也是个具备专业素养的新闻从业者,怎么连这点职业敏感度都没有呢--什么叫新闻?能引起大众关注的就叫新闻!比方说你的报道中曾经提到龙婆没有家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家人呢?是不是别有内情?还有她不吃饭,她为什么不吃饭呢?是不是跟她过往什么惨痛的记忆有关……”

“恐怕她不愿意跟我谈这些。”

“这个就要看你的能力了,”老总声音亲切而有力,“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行的!”

我又被准了两个星期的假。

这是我唯一感觉快乐的事。这里破败、原始、一无所有,每天躺进散发着霉味儿的被窝里瑟瑟发抖。像个乡下女人那样捡柴火,做饭,坐在大灶的灶口旁,等待火光温暖自己的脸。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所有分裂的细部都会让我这个二十出头便当上少奶奶的人头皮发胀,然而所有细部加起来,却构成了我目前最大的快乐。

在这里我不用化妆,不用吹头发,不用喷着香水摇着裙摆,高跟鞋踩在马路上哒哒哒。我也不用笑,不用说话,高兴起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起镜子照我那一口牙套到天亮。当然我其实更不必关心它们,没有人,没有摄影机一样的目光,我要那一口漂亮的白牙做什么?

还有海飞--那些浓烈而丰盛的回忆,每每让我沉浸到心惊胆战--但在这里不会。它们在这里堂而皇之地绽放,只属于我一个人。父亲、丈夫、朋友,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我无需担心,他们永不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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