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入殓那天,我一直站在玻璃冰棺旁。棺内装点着鲜花,灯光璀璨。
由于长时间脱水,弟弟的身体明显缩小了一圈。干、瘦。按原尺寸定做的寿衣肩头塌下来,袖管盖住了大半只手。
他们不让我看他的头,用一块白布盖住。
“实在没法弄。”我听见化妆的人抱歉地对父亲说。
没法弄?好吧。我可以想象白布底下弟弟的脸。头骨开裂,脑浆迸流,与鲜血一同凝固在面颊。眼睛呢?哦不,也许早已没有眼睛了。现在那里是两个巨大的黑洞。还有鼻子、额头,也许也已经碎裂凹陷,与扁塌塌的后脑勺几乎粘连成一块。
此时的弟弟是平面化的,像抽象画中的人物。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只有一种姿势,只保留一种特质。
弟弟,你在笑吗?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冰棺开启,人群呼啦啦涌上去,将弟弟抬出。收殓的家伙飞快将被褥拉过他头顶,好像弟弟的脸有多见不得人似的!我生平第一次想骂脏话。
我也往前挤去。我挤过人群,挤到弟弟身边,把手伸向他的脸。太刺眼了!什么都是白。墙壁是白的,灯光是白的,布是白的,被褥也是白的。那么多的白,他们也不拍扎坏了眼睛!
有人一把拉住我,“你干什么?小妹妹,这个不好动手的呀!”
我不说话,只是挣扎。
“哎呀,这算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小孩啊?”收殓的家伙急得叫起来。
我还在挣扎,我咬了那个人的手。他叫起来,刚一脱手,另一边的人又立刻拽住了我的衣领。
我终于高声尖叫起来。
父亲冲上来兜头给了我一巴掌,咬牙切齿指着我,面色铁青,“你给我滚!”
静,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寂静,鸦雀无声。只有冬季的风撼动黑色窗门。嘭嘭,嘭嘭,听起来像心跳。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