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阅读今天意义上的“经典”是在1976年的某一天。
当时“四人帮”刚刚被打倒,我们这些小学生不久前还在似懂非懂地高唱自己编写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儿歌,转眼之间,又在老师的带领下似懂非懂地投入到“揭批‘四人帮’”的热潮当中去了。我们的英语老师,教了我们一句英语口号:“Smash the four men!”放学后我就鹦鹉学舌地读给了我英语系毕业的父亲听,没想到被父亲大骂一顿。那一天,我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就很没趣地躲到房间里。百无聊赖的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抽出一本残破不堪的线装书来——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
此后,这本残书跟了我很长时间,一直跟我到北京大学,并随我漂洋过海来到德国汉堡大学,一待就是好多年。在我的印象中,这本书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版本,随便一个地摊都能买到。虽说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石印本,但内容却完整无缺。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在阅读《大学》、《中庸》,并且深有感触: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世界上能有一本书会让我花费整个生命去阅读,而事实是《大学》、《中庸》已经在我的阅读生涯中跨越了整整三十年,而且注定还会延续下去。从此之后,我也明白了,有些书不是读过了就可以搁在一边的,而是弥读弥新的。从历史上看,自从元朝把“四书”(“四书”是指《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定为科举考试的内容之后,它们就成为读书人必须熟背的经典了,相当于现在的“国家指定教科书”。仅仅就这一点而论,“四书”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力,是无法评估的。
《论语》、《孟子》大家相对比较熟悉了,而《大学》、《中庸》就比较特别了,他们原来只是《礼记》里的两篇文章,并没有特别尊崇的地位。其中,《中庸》在汉代已经脱离了《礼记》,并且拥有了单行本,但《大学》就不一样了,直到司马光时代才开始出现单行本。当然,司马光这样的大学者、大历史学家,也没有告诉我们《大学》的作者究竟是谁。
很多年之后,南宋的朱熹不仅继承司马光,把《大学》单行,而且继承二程(程颢、程颐),改变《大学》原文的章节文字,并且指出作者是曾子和曾子的门人!这样一来,《大学》不仅取得了儒家经典的最高地位,“四书”的系统也就确立了。
那么,朱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弄明白这个问题,不仅可以看出朱熹的苦衷,同时也可以看出“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是有着独特的生命历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