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老一代学者都有超长时间持续阅读的毅力。“超长时间”可不是以小时为单位的,老一代学者的单位是“年”,甚至“十年”。季羡林先生阅读和翻译《罗摩衍那》就耗费了将近十年时间,他研究并撰写《糖史》,仅花在阅读史料和相关书籍上的时间,也起码有十年。那个时候,季羡林先生已经年近八旬,却连续几年,风雪无阻,每天步行到北京大学图书馆,将一部《四库全书》读完。而王元化先生花在黑格尔和《文心雕龙》上的时间,也以二三十年计。这是今天的我们敢于想象和尝试的吗?
最后,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处理“问题”和“读书”的关系。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先有问题再读书”,或者“靠读书来寻找问题的答案”,这两种说法其实都是似是而非的。
首要问题是我们的问题从何而来。是的,我们有不少问题来自于社会和生活经验,但是,我们据以判断它们是否成为问题的依据,却主要是来自于通过读书所获得的预设知识。季羡林先生和王元化先生,他们的问题意识和他们的读书生活基本上是一种良性互动的关系,是一种链条式的关系,很难以先后来区分。他们可以长时间地保持对某个问题的关注,在读书过程中予以清晰化,反复综合考量,直至最后解决。季羡林先生对佛教语言,特别是佛教混合梵语语法形式的关注,对佛与佛陀之间关系问题的关注,都动态地保持了几十年。王元化先生对反传统和激进主义问题的关注,同样保持了几十年的时间。因此,“带着问题读书”、“读书带着问题”并不是文字游戏,其中包含着如何读书的真谛。
◎读书是生活的主要基调
我们虽然不能说读书就是老一代学者生活的全部,但是,却可以说读书是他们生活的主要部分和主要基调。季羡林先生和王元化先生的主要时间都是花在读书上的。
季羡林先生几乎每天四点多就起床,几十年如一日,等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时,他已经读了几个小时的书了。王元化先生的作息习惯和季羡林先生不同,但是,他们保持大量阅读时间的习惯则是完全一样的。
读书在根本上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生活支柱。读书帮助他们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使他们坚守住了对生活和未来的信心。季羡林先生翻译《罗摩衍那》是中国翻译史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这项了不起的工作是在季羡林身处“在打倒和未被打倒之间”、“民族前途堪忧,个人前途茫然”的艰难岁月里完成的。至于王元化先生,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里,都随身带着《海上述林》。在20世纪50年代,王元化先生遭遇了极其不公正的待遇,一度丧失人身自由,他靠着阅读俄罗斯文学作品和黑格尔的哲学著作,才使自己支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