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叔日记》苦难的童年(17)

父亲的河工生活

父亲在家里粗粮都吃不饱,而在河工上大食堂,那里的杠子大白馍能随便吃,每顿还有点咸油稀饭喝。父亲整天傻呵呵的,但是他傻得可爱,父亲干活不偷懒,因此被我们公社的干部看中,受到了他们的专招。

1970年代,在农村什么机器都没有,面粉都是靠人力一圈一圈现推磨现打碾,每家都是端着瓢、簸箕或拿着兜排队去磨面做饭。每年收完秋季庄稼,公社里干部就挨村挨户征集男劳力去淮河做路工。那时候每到冬天村里都会分到挖淮河铺路的任务,村里的人有的嫌脏,有的嫌累,还吃大锅饭,嫌太苦不愿去。父亲却很乐意做这挖土方的苦力活,因为那里对于父亲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我们家那时候连买双水胶鞋的钱都没有。每年冬天父亲的双腿都是伸进冰窟窿里干活,父亲不知挨了多少个寒冬,双腿也不知被锋利的冰块割了多少道鲜血直流的大口子。那么多个恶劣的寒冷天,父亲的十个脚趾甲都冻得坏死了,而坏死的脚趾甲过十多年才掉下来。父亲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在河工上,几个村的人看父亲憨厚又老实—其实是看他傻,就故意对他说:“姚如道,我猜这样东西你一定搬不动。”父亲看不出人家是在逗他,别人越撺掇他就越来劲!

河工上每到开饭的时候,很多人就把吃剩的大白馍扔得东一个西一个,父亲趁着他们抽一袋烟的工夫,把那些被扔了的大白馍一个一个捡起来晒干,攒一大堆留着年根放工的时候带回家。父亲用肩扛回来的一大麻袋馍各式各样:有大的、有小的、有扁的、有圆的,那都是我们公社农民工吃剩下的不要的。父亲回到家,把晒粮食的破席铺在地上,扛起那一大袋子馒头干,叽里咕噜往席子上一倒。我们看着滚得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可爱馍馍,心里乐开了花。这些馍馍足以让这个一贫如洗的姚家过个大肥年!我们一家人嚼着那些大白馍,都舍不得咽下去。如果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能看到这些馍馍,非都抢着吃不可。

父亲愿意去河工上干活。一起到河工上干活的人每到春节放工回来,个个都饿得瘦骨嶙峋的,唯独父亲吃得黑胖黑胖。那时候我们全村只有一台收音机。这唯一的一台还是村里三个人每人出18块钱合买的,买回来后每家轮一天。村里人围了一大圈子听,但只是听,谁也不敢碰一下。

父亲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讲起故事却一套一套的,整个河工上的人都喜欢围着父亲听他讲故事。父亲在公社里、河工上给那么多人起了带头作用,干着苦活累活却不忘给周围人加油鼓劲,真的让我很敬佩,让我懂得“傻付出”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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