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对我来说,反倒助长了爱情。许友伦说得没错,“最可能因接触感染的根本不是疫情,是恋情”。我们的恋情,在频繁的接触中,如春天的柳枝一样没计划地疯长。
有一天,许友伦开车带我去香山,在路上,我们看到两旁的路边很多树干上都有用红色绳子绑着的许愿签。许友伦把车停在路边,我们走过去看那些许愿签上的留言。
“祝所有现在还在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好人一生平安。” “妈,我一个人,我好害怕。” “老婆,我爱你。老公,我爱你。我们同甘共苦此生不分离。杨晶,马克。立字为证。”“明哥,你一定要挺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药师佛菩萨!保佑北京!保佑中国!”“凡,我想你。”“我妈为了让我能上重点中学,她去小汤山当护士了,已经两个礼拜了。妈,您不许有事。妈,我保证好好学习,以后有出息,孝顺您!”“巧玲,你在哪儿?我到处找你。如果能再见,我一定好好珍惜。见字请回来找我。卓。”“我们在天上的父,我们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救我们脱离凶恶。阿门。” “小东,今天是你住院第一天的日子,小东你要好好的!我和咱们儿子等你回来!”“小东,今天是你住院第四天的日子,小东你要好好的!我和咱们儿子等你回来!”“小东,你不许走,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们一辈子的。”“小东,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好吗?”
……
我们俩边看边叹息边流泪,在那些树旁边感慨了一阵之后,也找出纸笔写了各自的许愿签。外面世界的愁云惨雾成了助力,推动着人人自危的饮食男女出于本能地彼此爱护。
当劫后余生,每每回想起那段光阴,在心里漾起的,竟都是美好。那时候风和日丽。那时候交通顺畅。那时候的人们内心很柔软。那时候的男女更容易相爱。尽管它被迫几近空城,但城中充满浓度最高的关怀和情义。人在受到他人伤害的心肠容易生恶,受到未知来路的伤害时,反而总是回归到只剩下满腔满腹的真善美。天知道,那才应当是每个人原本的真实啊。
那晚,我们从香山回来的时候,车在五环上自西向东正走着,雾气中迎面的天际挂着一轮玉兰色的满月。我心头跃起“海上生明月”这几个字,当真因为那月色分明有种才出浴般的明晃晃的水灵气,暮色渐浓中还缠绕着雾气袅袅,也不管他乡故国,随性地穿行在水润过的满月旁,仿佛有种远远的自在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