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纵有千种风情》功名与艳科,都是心头好(1)

夜阑人静,柳三变读罢经典,在昏黄的灯光下掩上书卷,偶尔会想起过去在扬州的时光。那时候父亲任扬州善赞大夫,三变终日在府内读书练字,与兄弟玩耍游戏,偶尔还会跟随父亲闲游扬州。

十里杨柳千层云荡万朵花开,这是他记忆里的扬州。城北清秀狭长的碧湖上,飘飘然一条画舫驶过,落红飞絮迷人眼,人仿佛将要融在这烟花三月里。船上有歌女舞姬,从翠围绣幕中隐隐露出半个身子,面容都是模糊的,但声音十分清晰,咿咿呀呀,唱的尽是李后主、温飞卿、韦端己那些镂玉雕琼、裁花剪叶的句子。

父亲轻哼一声,斥道:簸弄风月,不过艳科而已!

虽对风月情思还不甚明了,但柳三变确确实实,被这“艳科”熏酥了筋骨、醉软了心肠。以至于在后来无数难眠的夜晚,常有浓情艳思、旖旎柔媚的调子在耳畔回荡不绝。

当他再读到这阕流传于家乡的《眉峰碧》,就像年至衰鬓,意料之外地邂逅了儿时在费县的黄口玩伴,他突然就懂得了让自己牵肠挂肚的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的诗里究竟缺少什么。

蹙破眉峰碧,纤手还重执。镇日相看未足时,便忍使,鸳鸯只。

薄暮投村驿,风雨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人,分叶上、心头滴。

——无名氏《眉峰碧》

或是羁旅在外的清秀男子,或是蹙破愁眉的美丽思妇,记录下了这一腔如雨打芭蕉的心曲。笔者的姓名已经成为被时光掩埋的秘密,但其间情思却如一坛愈久愈香的佳酿,经了春花秋月、夏雷冬雪,依旧醉人。

柳三变恍然惊觉,以前自己写的诗里有眼前景、身边事,却少心底情。于是,再精美的文字,再工稳的对仗,都算不上是锦绣文章,不过是如同干巴巴的败絮,嚼之无味,弃之也不必可惜。

能令人在割舍时痛不欲生的,若非物质上太过贵重,便是精神上不容轻薄。柳三变希望自己能写下让旁人无力更改,不能丢弃一字的词章。《眉峰碧》的悠扬曲调在田垄山间回荡,昔日在扬州听到的音律词令也穿云破月而来,又顺便卷来扬州飞絮,撩得人鼻头发痒,连心尖仿佛也生了野草,柳三变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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