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的哲学家亦不乏其人--毕竟走路是一项普遍的人类行为。杰里米·边沁、约翰·穆勒和其他许多人都很健行,托马斯·霍布斯甚至在手杖中装置了一个墨水壶,以便在行走时随时做笔记。身体羸弱的康德每天晚餐后便在柯尼斯堡绕行散步--但那主要是运动,因为他沉思时都坐在火炉旁,凝视着窗外的教堂塔楼。年轻时的尼采也曾附庸风雅地宣称:“就娱乐而言,我寄情于三件事,三者都给我极大的娱乐--叔本华、舒曼的音乐,以及最后一项,独自漫步。”二十世纪,罗素对其友人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曾有下列描述:“他经常在午夜来到我房间,然后像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来回踱步好几个钟头。而且来的时候总宣称,一旦离开我这里,他就去自杀。尽管睡意蒙眬,我仍不愿把他请走。有天晚上,在沉默了一两个钟头后,我问他:‘你是在思考逻辑问题,还是在反省你的罪?’‘两样都有。’他答了一句,便又陷入沉默。”哲学家走路。但是思考走路问题的哲学家却罕有其人。
走路的神圣化
卢梭是第一位奠基一座思想的殿堂,将走路奉为神明的人--这里所谓的走路,不是维特根斯坦在罗素房间内来回踱步,而是使尼采步入风景中的走路。一七四九年,作家暨百科全书编纂人德尼·狄德罗因一篇质疑上帝是否善良的论文而锒铛入狱。当时和他交好的卢梭前去探访,从他在巴黎的家到文森城堡的地牢足足走了六英里路。那年夏天酷热难耐,但卢梭在他那本并非完全可靠的《忏悔录》中表示,因他实在太穷便不得不走着去。“为了消遣,”卢梭写道,“我带了一本书。那天我带的是《法国信使》。我一面走、一面看,结果瞥见第戎科学院所出的一道题目:试问科学和艺术的进步给人类道德带来何种腐蚀与进步?在瞥见题目的那一刻,我便仿佛目睹了另一个宇宙,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此另一个宇宙中的那个人赢得了首奖,而其出版的论文亦以其对这种进步的大加挞伐而声名大噪。
卢梭与其说是个原创性的思想家,不如说是个胆大的思想家。他对既存的紧张情势大肆批评,而对正兴起的感性主义则狂热地赞美。当时,上帝、君主政体、大自然三者合而为一的主张已经无法再持续了。卢梭以其出身中下阶级的愤恨、卡尔文教派瑞士人对帝王和天主教的质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欲望,以及其不可撼动的自信心,成了那些模糊叫嚷声浪的最佳代言人。在《论艺术与文学》一文中,他宣称知识,甚至印刷术,都将对个人及文化带来腐蚀与削弱的影响。“人类企图摆脱造物主加诸于人的无知状态,但在此尝试中仅产生了奢侈淫逸和奴役下人。”他断言,艺术和科学不会为人类带来快乐,也不会启发自我学习,而只会造成神经错乱与腐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