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正因为日本古典文论中的“道”总是在“艺”中,即在文学艺术本身中寻求,因而其“道”总显得有些拘谨。一味胶着于具体的题材论、技巧论,没有艺术本源论,没有文学的形而上学论,没有原道论,就无法找到文学艺术的最终极的依据,也就无法建立一个文学论体系乃至文学美学体系。至少从理论本身的表述上看,没有“本原”论,“本体论”就缺乏支撑,“功用论”则也显得狭隘。而在世界各民族古代文论中,一般都有系统的“本原论”。例如,在古希腊,苏格拉底主张,神根据功用目的创造了人与万物,人的一切能力,包括文学艺术的创作力,都由神所赐予。柏拉图则主张,一个超越物质世界而又客观存在着的、永恒与绝对的“理式”是文学艺术的本原,而文学创作则出于神所赋予的灵感。在印度梵语古典诗学中,则认为文学艺术乃至一切思想学术,都是天启,都本于梵天的创造。
相反,日本古代文论对文学艺术的本原问题、最终依据问题,基本上没有触及。8世纪藤原滨成的《歌经标式》是日本最早一篇的和歌规则法式论,开篇云:“原夫和歌所以感鬼神之幽情、慰天人之恋心者也……。”日本和歌论与日本文论的滥觞《古今和歌集?假名序》,开篇云:“倭歌,以人心为种,由万语千言而成,人生在世,诸事繁杂,心有所思,眼有所见,耳有所闻,必有所言。聆听莺鸣花间,蛙鸣池畔,生生万物,付诸歌咏。不待人力,斗转星移,鬼神无形,亦有哀怨。男女柔情,可慰赳赳武夫。此乃歌也。”显然,这仅仅是将和歌看作是人的一种慰藉与消遣。直接用汉语写成的《古今和歌集?真名序》也在开篇写道:“夫和歌者,托其根于心地,发其花于词林者也。人之在世,不能无为。思虑易迁,哀乐相变。感生于志,咏形于言。是以逸者其词乐,怨者其吟悲。可以述怀、可以发愤。动天地,感鬼神,化人伦,和夫妇,莫宜于和歌。”《真名序》较之《假名序》稍微有了一些本原论的色彩,但可惜基本上是从汉代《毛诗序》中抄来的。而此后的日本文论中,连这样的有一定本原论色彩的文学价值论的阐述都很少见到了。